分别

鲁山

分别
　　　　　　　　

　白纸黑字贴在门上　交叉的“敕令”盖着红章
　纸的封条　封闭了家门
　家啊　在“打倒声中　就要驱向北方

　妈哽咽着交给我里表三新的被子　急促叮嘱　
　一人在外　事事处处——干部护送下我一路没哭
　到了寝室就倒向木床　从这床撑起又扑到那床

　哭声抑扬顿挫　梁尘踊跃　时而又压抑地蹬脚捶夯
　直哭得手脚麻木　筋疲力尽　眉目走样　　　　　
　晚饭钟响　这屈辱之歌仍不减激越悲戕

　仿佛面前不是女生宿舍　而是耶路撒冷那面哭墙
　哭墙啊　你聚众千万有人相伴　
　而今我独自一人在此嚎殇

　眼泪突突涌出　不是从眼眶　
　而是发自心口胸膛　波滔翻滚冲撞
　似乎要冲出这狭小的四堵之墙

　一下午两只眼睛哭成红桃　桃尖越肿越高越亮
　它们紧绷绷挺在眼皮中央
　十九岁女生怪模怪样　很不漂亮

　为什么不像火山爆发？从“山头”激流涌出？　
　哪怕留下溃烂的“火山口”？估计再哭一会儿
　红红的桃尖   就要喷出血泪浓浆

　泪渐渐停了　想象北望
　火车到了哪里？原籍故乡咋样？　　
　摸摸桃子真够坚挺　它死死包住泪液不放

　拿着饭盒走向食堂　老师同学投以怪异目光
　明知我遇厄难却无人相问：百灵鸟为何悲伤？
　好像此事稀松平常

　慢慢的想起就哭　断断续续一浪一浪
　想起爸爸喜欢打人　爸爸呀　打我吧使劲打吧　
　只要你们没被驱逐　都在家里　全都在我身旁　

　掐掐身上的肉　疼　看看被子　真的扔在地上
　想想驱逐令　千真万确
　想想爸妈妹妹　亲见他们爬到车上

　脑子里尽是分别景像　如临死别　
　小妹们扎进爸妈的翅膀　襁褓里的宝宝　　
　也睁开小眼朝大姐瞅望
　　
　爸爸的话永远难忘：英华　爸爸无罪！
　这是侵犯人权！他嘴巴开合　
　无效的抗议至今廻响

　红卫兵有麻木也有无情　麻木者茫然别望　
　无情者　优越地怒着狼眼　好像这事　
　永不会落到他们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