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谈“老干体”诗

羽佳蒙汜

   中国号称诗国，古典诗词，各路英雄豪杰，不问出身，不问来路，大显身手，为诗坛增辉添彩。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声势最浩大、出现最高频的诗词语汇，早已不是“西昆体”，“”桐城派“，“”性灵说”，而是所谓“老干体”。
     有人说，“老干体写诗，口水多过茶”。确实，如今写旧诗的，“老干体”甚嚣尘上。网上网下，纸媒电媒，总见“老干体”最意气风发，最人群攒动，也最见浩荡潮流。有人联想说，这股诗风让人想起过去大跃进时代，人人都是诗人，战天斗地豪情万丈；更象“文革”期间小靳庄老阿姨、老大爷们赛诗台， 镰旗招展，锣鼓喧天下，迈着颤巍巍的步伐，豪迈地朗诵“下了灶王台，又上赛诗台”，写诗成为群众运动，诗人化为扑天蝗虫。
       “老干体”这说法，现在已经很难查考其语源。但是，这个命名，充满嘲弄、批评、甚至是 “高级黑”的意味，则是明显的。
     广东杨子怡教授说，“老干体”开始，多指的是那些从官场或企事业单位退休下来的官员们写的古典诗词，主要特征是形式上徒具“古风”外表，内容则像官场讲话一般思想陈腐、套话连篇、毫无生气。后来，这个名号不胫而走，涵盖的群体逐渐扩大，但凡是类似作品，不管你何职何业、是芳龄还是青壮，都戏谑地称为“老干体”。
      “老干体”源远流长，古已有之，只是当时没用这名字，而是有另一个更雅的称呼：“台阁体”。现在的“老干体”，实质就是“台阁体”的后裔，是“新台阁体”。
       自古以来，中国的官场，就有大量的以“老干部”为创作主体，歌功颂德，官场习气极重又极其没有内容、缺乏价值的作品。那些体制内诗人，处在那个环境下，需要应酬，需要交差，需要向上级表白心迹，需要人脉串联，免不了应景随时，此唱彼和，歌颂盛世，写些形式主义的诗歌。我们熟悉的贾至《早朝大明宫呈两省僚友 》、王维 《和贾至 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 》、杜甫 《奉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 》、岑参 《和贾舍人早朝》，说白了也就是典型的唐代“老干体 ”。 只是，他们这些人，本身都是诗坛大咖，大手笔，写的再”老干部“，也还可观，至少有几分诗味，马屁也不是那么露骨。李白的《清平调》三首，也可算“老干体”，但人家那马屁，拍得一个美，至今都是名作名篇。
        当代“老干体”的始作俑者，国内首推郭沫若大师，国外则是胡志明。过去写诗填词是很严肃规矩的事业，到了郭老手中，诸如《满江红·庆祝大会开幕》、《春雷》《水调歌头》（庆祝粉碎”四人帮”）等这样的诗作开始出炉，应景趋时，口号满篇，非新非旧，了无诗味，流布天下，蔚为成风，成为当时诗词创作新潮流。胡志明跟中共渊源极深，从中共老一辈革命家中得益不少，为了感恩戴德，也写了不少的“老干体”。”中华抗战将六载，烈烈轰轰举世知。胜利虽然有把握，仍须努力反攻时。””抗日旌旗满亚洲，旌旗大小有差殊。旌旗大的固须有，小的旌旗不可无。””人未五旬常叹老，我今七九正康强。自供清淡精神爽，处事从容日月长。”试看胡主席的汉诗，实在不敢恭维。郭大师胡主席二位始作俑，同侪及后辈还不少。据我有限的阅读经验，陈老总、y帅、冰心、聂绀弩这些名人名家都有过“老干体”作品。象“攻城不怕坚，攻书莫畏难。科学有险阻，苦战能过关”，象“百战犹未酣，怕甚困难。熊罴虎豹等闲看。唤起全球无产者，共越雄关”，这些句子，你敢承认它们是诗是词吗？  
     “老干体”古已有之，又不扰民，为什么还要批评它们呢？
      我认为：批评“老干体”的理由很简单。批评“老干体”，不是跟这些诗的作者过不去，更不是要剥夺”老干部“们写诗的权利，甚至着重点也不是在纠缠诗的好坏。批评的目的，在于坚定一种“古雅”的、正宗的、严肃的诗学立场，反对那种不良的诗词程式与诗歌风气。
        诗歌是抒情文学，以真情、典雅为正，写诗从来都是一件令人尊敬的雅事。而“老干体”其实质危害在于代表者一种很恶劣的诗风，甚至是“人风”。典型的“老干部体”都有着同一种趋向：1，内容歌德化。2，写作的程式化。3，情感的空洞化。4，风格的官气化。这样批量成产出来的“老干部体诗”，实在让人无法卒读。这些标语口号式的“诗”，是“老干部”们把多少年的陈醋拿出来拼拼凑凑鼓捣出来的“假古董”。装腔作势，陈词滥调，鬼话连篇，看似贴近了现实，实远离了诗词本质，使之不再成为心灵和性情的自然感发，而成为新闻时政之报道，说教连 篇，空洞无物。这些东西，论文学意义，实在没有价值，会像泡沫一样转瞬消失在诗歌的海洋里；论社会影响，这些诗作主体是老干部，曾长期身处官场，官场文化那些恶俗风气，比如讲套话、打官腔、歌颂颂德等也势必潜移默化地渗透入这些诗词之中，完全违背了诗歌的抒情写志、比兴寄托等风雅传统，不是不敢恭维的文学问题，严重点说，是在败坏社会风气。
      传统古典文学的学习与写作，它的核心目的，是通过仿效古人，通过学诗学文，让自身变化气质成为一个高雅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此即孔子所谓的“兴于诗”。这是传统的古典诗学的目的所在。可是，象”老干体”这样的创作，把古典诗词的宗风完全扭断了，使作诗变成了最庸俗的东西，结果是直接增加了阅读者的负担。
        真正的诗人，是如屈原那样，或者像当代真正的“老干部”叶嘉莹先生那样，用诗词留下一个节日，一种怀念。而不是像有些老诗人，只会留下一片口水，一地鸡毛，一堆垃圾。这样的东西不批评，就是对诗歌典雅传统的蔑视和玷污。

阳天

欣赏，学习，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