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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蛐蛐》(散文) 石秀荣 2020/9/24 周四
听!又是熟悉的音乐,热情似火,高亢悠扬。那是蛐蛐的奏鸣曲。 听吧,她在跳舞,轻盈欢快。听吧,她在唱歌,忘乎所以,怡然自得。 秋天,是蛐蛐的时代,蛐蛐的舞台。
蛐蛐,就是蟋蟀,在我们宁阳县、泰安市、甚至山东省,大家基本都叫它蛐蛐。 不只是本地人这样叫,那些广东、上海、天津等地来的以收蛐蛐为生的生意人,也随着我们这样叫,因为这样方便他们和本地人做买卖,讨价还价。他们还习惯叫它“虫”或“虫子”。秋季,当你在宁阳的村镇走过,会经常听到有人问,“有好虫吗?”“有没有大蛐蛐?”那是外地人在询问卖蛐蛐的人,双方都懂。 宁阳,是蟋蟀的王国,蛐蛐的故乡。 宁阳县有个泗店镇,泗店镇有个古城村。据老人们说,在封建王朝,古城就因蛐蛐而闻名于全国,给朝廷贡过很多蛐蛐的佼佼者。 《聊斋志异》的那篇文章《促织》中,成名的儿子无意弄死了健硕好斗的蛐蛐,等于杀死了全家的救命稻草,于是身化蛐蛐。那蛐蛐貌不惊人,也肯定貌不惊蛐蛐,谁也不把它放在眼里,谁知道那蛐蛐不可貌相,实力不可小觑,不仅在当地的蛐蛐界从无对手,而且还能将藐视它的公鸡叮得满地找牙。 古城在古代进贡的蛐蛐,究竟有多厉害,谁也不知道。至于会不会像成名的儿子身化的促织那样誉满京城、誉满全国,谁也不知道,谁也没亲眼见过。可是老人们说的头头是道,听的人也乐意信以为真,尤其是那些以捉蛐蛐、卖蛐蛐为生的本地人,还有那些以收蛐蛐为生的生意人。谁不愿意天天能捉到大蛐蛐挣大钱呢?谁不愿意天天能收到大蛐蛐发大财呢? 蛐蛐,有很多种类。我不大懂,虽然听姐夫说过几个名字,但记不准了。查了查,有中华蟋蟀、中华灶蟋、油葫芦、金钟儿、金铃子等等。姐姐家卖剩的蛐蛐,我曾经带回家属院一两回。如果看不住它,就摊上大事了,我养的花就要遭殃了。现在我只能分出哪些是蛐蛐,是能用来斗的,能卖钱的,哪些是土车子,个头得是蛐蛐的两三倍,个虽大,却不能斗。 蛐蛐只能野外生活,室内不能。有一年,有个爱蛐蛐的同事,买了几个个头大但残疾的蛐蛐,回来养着,想明年发个大财。准备了一大间屋子,同事细心地布置了蛐蛐的居住地,弄了砖头、瓦块、土块、石头等,好吃好喝的供着。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二年后代果然硕大。同事喜滋滋去卖,谁知不值钱,因为不善斗。 我想,如果从小养在动物园的老虎,十年后放回野外,估计成活都是问题。蛐蛐也是一样。野外的蛐蛐每天都要辛苦觅食,风餐露宿,饥一顿饱一顿,没点本事怎能活下来?最终活下来的,肯定都是其中的佼佼者。同事养的蛐蛐,每天不愁吃不愁喝,懒散惯了,野性没了,也就没了斗志。而收蛐蛐最终是为了斗蛐蛐,这也是一种变相的赌博吧?
现在,不只是古城人善捉大蛐蛐。捉蛐蛐的技艺慢慢传开了,泗店镇乃至整个宁阳县,甚至更广,到处都有人学会了这个绝活。所以,到了夏末和秋季,每天都有人能收获大蛐蛐。 那些外地的蛐蛐贩子,尤其是北京、上海、广州等远道而来的贩子,在蛐蛐即将出土的时候,大都早早提前来到宁阳,在泗店镇,在古城村或附近的村庄,找个自己喜欢的旅店或农家租好房子,做好准备。 其中很多人还要租好摩托车、机动三轮等方便快捷、又小巧点的交通工具,因为坐收蛐蛐不很靠谱,很多大蛐蛐早就让人中途劫道了。有时候近处捉蛐蛐的人刚出了庄稼地,就有买家迎上来。所以,他们租好交通工具,每天去他们经常能收到大蛐蛐的路上等着,以防他人截胡,或者去迎接曾经卖给过他们大蛐蛐的人,或者提起打好招呼给自己留着,答应绝不会让他吃亏。 一般有好货色,他们立即拥上前讨价还价。贩子差不多就收了,因为自己不收,一会可能就被别人以更高的价买走了,如果这样的犹豫太多了,可能今天一天都收不到一个大蛐蛐了。捉蛐蛐的人也差不多就卖了,因为此时不卖,也许下一个贩子给的价格会更低,毕竟这东西基本上没多少本钱,除了照明器和食物,其他就是大热天在玉米地里出一身身臭汗,脸上被玉米叶子划几道口子,因睡眠不足精神不振,眼睛疲惫不堪,这些对于农民来说都没什么,我三姐夫他们都这样说。三姐曾经有个蛐蛐1000元没卖,后来没再有人出这个价,最后被另一个贩子600元买走了。
三姐夫家在佘庄,这个村子和古城很近,基本上斜隔一条马路,要是人远远地看,就以为这俩村是一个村子。我三姐夫一家,每年都提早准备。 首先,买几千个蛐蛐罐,因为收蛐蛐的贩子没时间给你倒腾罐罐,直接连蛐蛐带罐一起买了。再买好几个专用照明器,什么名字我忘了,比普通手电大多了,普通手电灯光太暗,而且用不了几个小时可能就没电了。准备好高筒鞋子,因为很早就去,要在玉米地里待好几个小时,露水大。买点养眼睛的药水,因为这两三个月要天天在玉米地里边听边找,眼睛不好看不到好蛐蛐,听力不好听不到好蛐蛐,因为好蛐蛐不常叫,就如同不叫的狗常咬人同理。还要修好摩托车,因为时间长了,本地的蛐蛐好的不多了,就去别处找。捉蛐蛐很不容易,哪怕一天能挣十万八万,我也不干。姐夫说我一是受不了那个罪,再就是不缺钱,还有没兴趣。 三姐他们村里很少有人单独行动,女的更不敢,不是怕鬼,现在人比鬼可怕。都是熟悉的几家人一起出去捉蛐蛐。经常三四点钟甚至更早就起床,带好所有该带的。在地里里来回搜索几个小时,边听边找,一般下午二三点钟就回来了,补个觉。大的蛐蛐在路上一般就卖掉了,小点的或争议太大的就带回来,外甥女拿着去村口或泗店镇上卖。一二十年前我曾经跟着外甥女作伴,有时候一个贩子就全买了,有时候要找几个贩子。有时一个个的算钱,有时好几个合起来卖,要看贩子的意思,当然卖家也要同意。 三姐夫一家现在每年靠着蛐蛐能收入三四万元吧,虽然三姐夫原来多年开联合收割拖拉机,收麦子、耕地,尤其是前者,每年收入不少。但是对于农民们来说,蛐蛐基本上是没本的生意,而且秋季除了收玉米,农村也没别的活,闲着也是闲着。所以除非万不得已,谁也不会缺席。 那次暑假三姐要动手术,但一上手术台血压就高得离谱,这样反复了好几次,后来不想做手术了,怕耽误捉蛐蛐。大家都劝她。后来好容易血压差不多了,动了手术。住院才几天她就催着别人回去捉蛐蛐了,让我去照顾了一段时间,正处暑假,我闲着也是闲着,虽然蛐蛐帮不上忙,照顾照顾病人,也算做点贡献。出院时医生一再叮嘱要好好修养,不能剧烈活动,不能累着。三姐答应的不错,出院后没几天就去捉蛐蛐了。外甥女后来结婚了,有了孩子,也要回来帮忙卖蛐蛐。外甥女婿后来也爱上了捉蛐蛐,所以每年这个时候都向单位请假,回来捉蛐蛐。 你看,喜欢一样东西就是这样,不怕苦不怕累,心甘情愿,全心付出。 家家这样,年年这样。
蛐蛐,养活了一大批捉蛐蛐的宁阳人。也丰富了宁阳的蟋蟀文化,使得这个贫穷的、闭塞的小县城闻名于天南海北的蛐蛐界。 不仅如此,还带来了其他。 多年前,三姐说,经常去她家收蛐蛐的一个上海人,有三个老婆。我说怎么还有这样的人?真不要脸!姐姐说他的老婆们都是心甘情愿的,住在不同的地方,都有自己的孩子,互相熟悉,互不干扰。这些女人脑袋被驴踢了吗? 这些有钱但难耐寂寞的臭流氓,万里迢迢出来收蛐蛐,都不方便带老婆,也许故意不带。于是,宁阳的暗娼出现了。 男的有钱了,没有什么不能做的。女的脸不要了,什么都可能做。 这都是蛐蛐惹的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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