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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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武大 于 2021-5-26 19:43 编辑
清人王国维在其《人间词话》中把艺术境界分为“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两种。“有我”、“无我”之说,是怎么一回事呢。其实,“有我”“无我”,在佛法修行中有此一说。所谓,“无我”,指的是修行到达近佛的境界,已经是无执无心,就是我们红尘俗语常说的完全“放下”吧。宋朝无门慧开禅师诗云: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不难看出,佛家中的“无我”应是一种超脱的境界。而“有我”应该恰恰相反,甚至有人说这时候是魔。之于诗词,“有我”之境“无我”之境,应该和佛家中概念意义有某种程度关联,但应该有所区别吧。王国维解释说:“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有我之境也。“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寒波淡淡起,白鸟悠悠下’,无我之境也。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古人为词,写有我之境者多,然未始不能写无我之境。此在豪杰之士能自树立耳。”又说:“无我之境,人惟于静中得之;有我之境,于由动之静时得之。故一优美一宏壮也。”
那么,我们拿王国维举的例子做一点简单分析,似乎可以明白一二。“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这是欧阳修《蝶恋花》词里的句子,写的是深闺的女子因为自己的心上人“玉勒雕鞍”,在勾栏瓦肆,寻花问柳,去而无回,在这三月末春发出“无计留春住”悲叹,问春不语,乱红飘零,更显女主人翁的伤心与憔悴。主观情绪强烈而明显。即是以我观物,显然主观意识和情绪已经左右笔下的景物,所以鲜明如斯。“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出自秦观《踏莎行·郴州旅舍》,词句的表面意思是,怎能够忍受这份孤寂:冷清客馆在春寒料峭中紧紧关闭, 杜鹃的哀啼,自斜阳暮色中传来…… 少游以羁旅之身,所居住的是寂寞孤馆,所感受的是料峭春寒,所听到的是杜鹃啼血,所见到的是暮色残阳,此情此境,只能以“可堪”道之。王国维评价这两句词说:“少游词境最凄婉,至‘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则变为凄厉矣。”,评价确为恰当!这两首词的意境所反映出的主观情绪强烈而明显。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是陶潜《饮酒》中的句子,这两句以客观景物的描写衬托出诗人的闲静超然心情,“悠然”二字用得很妙,说明诗人所见所感,非着意寻求,而是不期而遇。你看,篱菊的幽香,远远的南山,悠然的我,同在蓝天下;花儿自在地开,山儿静静地立,我自由地流连;山、花、我都是这宇宙中的一员,既独立存在又和谐相依,多么自然,多么宁静,多么美好,达到了物我同化,天人合一的境界(因为这里没有喧闹芜杂、智斗倾轧)如果我们联系全诗和他的诗词创作去看,这里“无我”的超然应该是是短暂的,其实,对于现实的不满与无奈,只有此时此景才可以放下那么“一会会”,这里很似朱自清先生在荷塘月色中所感受到的“片刻逍遥”。
苏东坡对这两句颇为称道:“采菊之次,偶然见山,初不用意,而境与意会,故可喜也。”无意中的偶见,南山的幽雅正好与采菊时悠然自得的心境相映衬,以至于物我两忘的“无我之境”。这就是以物观物,这里似乎只有景的存在,而人的情愫似乎不见但实际深蕴其间,不易察觉。另外,王大师还引唐人元好问在《颖亭留别》里的句子:“寒波淡淡起,白鸟悠悠下”,从全诗看,它寄托了作者一种向往之情,以寒波白鸟来反村人事之仓促。当时恰是与朋友依依惜别之际,那种离愁别绪就不言而喻了。而这一刹那,作者观察到“淡淡的”寒波慢慢荡漾,飞鸟悠悠盘旋,自然界的闲静自在,而红尘中白云苍狗,沧桑难料,形成鲜明对比,这只是立于现实之地去追求“无我”之境,但我却分明看出了一种遗憾和不甘。
如果我们硬要把“无我”理解成超然物外,无心无执,放下一切,对于一个红尘俗人,这似乎不很真实,更何况是多愁善感的诗词人:超脱可以有,那是一时的超脱,甚至是一时“强颜作欢”;更多的时候在超脱的表壳里涌动着感情的暗流。李白的“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是风光太美,还是诗人太痴情?是物我同化,还是以物观物?这里是“无我”,还是“有我”?
因此,我以为,诗词中所谓“无我”和“有我”境界都浸藴着“我”的主观情愫,其区别在于:主体的情感状态呈现的显隐而已。换句话说,主体感情很明显,情感状态调动得较为充分,表达得也比较情绪化,具有丰富的情感色彩和渲染意味,所以一般呈现为“宏壮”的境界。此即是“有我之境”。而主体的情感表达得较为深曲,状态较为平和,所以一般呈现为“优美”的境界。这似乎即是“无我之境”。 “有我之境”和“无我之境”的区别,可以看做一种形而上意义上的说词,体现出一分为二哲学辩证思维,属于古典哲学“阴”、“阳”学说范畴的一种外向衍化。因此,诗词中两种境界意义上并无高下之分。不过,王国维对“无我之境”评价较高而有所偏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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