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旧作】（高考）梦回黄甲岭

鄱滨歌者

16、  梦回黄甲岭

                  

鸿雁千里飞来，送我一个喜讯：母校湘乡一中九十周年校庆后，建于黄甲岭校园内有近千年历史的湘乡孔庙修复一新，欢迎海内外校友返校观光。

阔别母校三十四年，几次梦回黄甲岭，这喜讯怎不令我夜难成寐！清风窥户牖，皓月照无眠；朦胧中我眼前又浮现出东台的塔影，涟水的涛声，脚下则踩着大正街晶莹光洁的石板路了。

那是六十年代初一个金秋的下午，当我怀揣《录取通知书》跋涉完六十里山路，循着南正街那鹅卵石铺成的巷道来到黄甲岭校园时，一座雕梁画栋、碧瓦红墙、殿耸廊廻、气势雄伟的孔庙赫然出现在眼前。 我从它东首学宫门前鏨着“文武百官至此下马”字样的青石柱旁经过，往西走十余丈远，就站在额镌“棂星门”的高大石牌坊下。穿牌坊进仪门，两边是钟鼓楼，丹墀上还有状元踏过的鳌头。巍峨的大成殿则雄踞在台基上，粗大的廊柱两人才能合抱，空荡荡的殿内已不见孔圣人的牌位。后面隔着两排厢房和一个天井就是崇圣殿。教学楼和宿舍楼建在孔庙东西两侧，寄宿学生每天得绕棂星门前或崇圣殿后往返数次，而经大成殿前廊至学宫食堂就餐则更为便捷。在这种儒家传统文化与现代科学知识相互交融的浓厚氛围中熏陶几年，当然要留下终生难忘的印象了。

刚上高一不久就逢老校长逝世，他是当地的数学权威兼文教局长，又是陈赓大将的舅舅，因此德高望重。灵柩由在岳阳当县长的女儿护送回校公祭，就停放在大成殿。仪门内中西两班乐队轮流举哀，殿墙上挂满各界人士书赠的巨幅挽联。灵堂正面的长联是：“公尔忘私国尔忘家只这种精神便堪矜式多士，学而不厌诲人不倦连那般教泽真足传播千秋。”殿门左右的两幅是：“学子想恩师哀随秋雁来涟水，先生怀后秀心逐春风病洞庭。”“涟水咽哀音一代鸿儒归地府，东山彰教泽千秋勋业照人间。”还有一幅集句联是：“春风桃李花开日，河上仙翁去不回。”一连几天祭奠的人络绎不绝，丧事办得非常隆重。老校长生前的楷范与死后的哀荣，在莘莘学子心中引起巨大震撼。也许就从那时开始，我一面立定了献身教育的志向，一面发生了制作对联的兴趣吧。

回忆至此，我仿佛又听到了教导主任刘新秋先生上政治课时抑扬顿挫略带嘶哑的嗓音，又看到了胃病缠身呻吟不止仍一丝不苟刻蜡板的刘德麟先生的身影，又披上了李千铭先生借给我说相声的那件粗呢大衣。同班学友也一个个面带笑容向我走来：金嗓子唐庆鸿亮开歌喉，玉蝴蝶朱香玲翩翩起舞，神笛手吴思克吹奏《水乡三月风光好》，魔术师成圣任表演《万绿丛中一点红》……

我们那一届毕业生是幸运的，因为我们赶上了十年浩劫前的最后一次高考而且其中不少成绩虽属中等但家庭出身贫下中农的同学考取了理想的大学，如北航的周锡坤（后因武斗丧生），南航的冯芝泉，七军医大的谭常志等。只有学生会主席曹阳凤不幸于高考后溺亡于涟水，否则也定是当年的许多幸运儿之一。

我们那一届毕业生又是不幸的，因为其中不少高材生由于成分出身问题“不予投档”而被拒之于大学门外，成了被打入另册的“落榜者”。所幸这批人都能“落榜不落志”，几经拼搏之后均已“突围而出”：除吴思克王石柱两人十二年后终于考进大学外，因模仿电影《马兰花》中的“老猫”而得名的张汉清曾是一所中学的校长兼书记，“俄语尖子”黄仲光顶替母职进了县医院，我的挚友彭映山则在母校任教语文。如果说在刚离开母校的那些日子里我们这些“不幸者”对命运的不公耿耿于怀在所难免，那末今天时过境迁回首往事，我们该再也不会有“三湘愁鬓逢秋色”的惆怅而只剩下“万里归心对月明”的赤诚。不过有朝一日我们真能回黄甲岭重聚，怕也会是“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了吧！

（1999年9月）

胡德棒

鄱滨歌者

胡德棒 发表于 2015-6-9 17:43
拜读欣赏彭老师那难忘的岁月，人生因此而丰富多彩！

谢赏问好，遥握慰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