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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庆辉:诗从烟火人间觅——天许“餐厅杂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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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5-6 15:24:0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记不得哪位诗评家说过:一位诗人,如果你读他一个月的诗,还看不到他的生活日常,至少证明他不够实诚。今日日产数万首之巨的国诗诗坛,无视日常生活以咏者,庶几七八成。谓予不信,我们梳理梳理。


友朋酬答、咏物言志、时事美刺、史迹感喟、行旅抒怀,说这五类题材是国诗GDP的主要来源,应不为过吧?当然,不能绝对地、武断地认为这些内容不是“生活日常”,但我们更为日常的生活,难道不是饮食男女养家糊口么?或者说,饮食男女养家糊口才是日常生活的主体,而这五类题材所涵其实只是日常生活的点缀。


固然,每个人的敏感点有异,揆诸具体的诗家,侧重或专于某一两类题材,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在今日国诗的整体写作内容中,生活的主体为生活的点缀所遮蔽。不是说文学来源于生活么?难道是饮食男女养家糊口不够体面,难道是尘垢生涯烟火人间不够逼格,所以被集体无意识忽视?所以被阳春白雪的国诗厌弃?


这种不约而同的过滤式提纯式写作,我倒不以为缘于写作者“不够实诚”,更大的原因恐怕还在于不够自信——下意识地不敢离开古已有之的“路径依赖”。从切题到立意,从遣词到用典,从物象到衍义,千百年来,这五类题材的创作经验层累极为丰厚,十八般兵器武库里都有呢,无非看谁使得精熟点儿。


今人国诗创作从整体上泥足深陷矣——因为“古人没写过”,因为在古汉语中找不到对位的、具备诗词审美特征的词语或典故,因为一些人事、物什难以获得由既定审美价值所“认定”的古雅效果,故,许多题材,就被诗人们集体无意识地过滤掉了,硬是要把本具无穷生命力、无限表现力的诗词艺术搞成画地为牢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离开这些依赖,无所依傍地写写前人未及但于己有感的新题材,能不能呢?天许曰能。这组烟火弥漫油污未除的“餐厅杂兴”即是明证。恕我孤陋,古往今来,目力所及,竟未见过写开餐厅的系列组诗(历代竹枝词倒有写百工居肆的),百年而后,后代诗人或可忆及:二十一世纪初叶,西南诗人天许,有“餐厅杂兴”一组,为当时时兴之自助餐画像,为百工居肆诗新添一类……


不独题材上有新添之功,在具体技法上,“餐厅杂兴”于时下诗人的“重拙大”歧途,也别有矫正之示。


“重拙大”本为词学观点。清况周颐《蕙风词话》卷一:“作词有三要,曰重、拙、大。南渡诸贤不可及处在是。”重,沉着凝重,与轻倩相对;拙,质拙朴老,与尖纤相对;大,境界开阔,托旨宏大,与细浅相对。诗论中虽然没有像词论那样明确将“重拙大”三者相提并论,但“重拙大”追求在国诗创作中的影响其实至为深远——惜乎今日国诗“重拙大”创作实践曲其原旨,凝重而莫名,质拙而近伪,宏大而空疏。


相当长一段时期以来,今日诗家对“重拙大”的看重,乃肇始于对“爱情攀上五千米,贴在格桑花上飞”之类巧诗的矫正,然而,却走上了为风格而风格的歧途,仅因袭衣冠作空空如也的美学风格强调罢了。


以时事遣怀诗的写作为例,时事遣怀诗是目前国诗中最易获得“寄慨遥深、沉郁顿挫”评价的题材,我对这类诗的创作保持深深的警惕。就目前所见,这类诗——


在创作立意上几乎只有一个主题:即笼统地表达自己的深深厌倦(或绝望),进而笼统地表达自己的坚卓(或沉沦)。


在成篇手法上几乎只有一个模式:即通过对周边环境(或主观造境)的精心取象以起兴托言,以物证心,速造孤绝。


在遣词用语上几乎只有一个套路:即努力“重拙大”,在“帝秦”“劫灰”“红羊”“陆沉”之类的古汉语和典故中亦步亦趋地寻找路径依赖。如果有足够时间,我几乎可以在大量披阅的基础上,罗列出他们的常用字词和常用典故。


这种变形走样的“重拙大”写作实践,其实已经成为“老干体”之外的另一个窠臼——它的最大问题是,不能够缘景起兴缘事发议地写出“这一个”,而只能笼统地描写并无限重复类型化情绪。此类貌似家国深耿,实则略不及事及物以鞭辟的写作,殊无意义。


从烟火生涯中吟出的“餐厅杂兴”则不然,不仅及事及物,而且,通过精准的写景状物发兴生慨,完全避开了类型化写作的陷阱。


天许开的是自助餐厅,自助餐厅与普通餐厅是不一样的,有哪些不一样呢?比如,因为是客人自取,多取不多收费,浪费就比较大,所以“残余每对意无欢,心痛非唯盈利难”“莫忘此世存饥馑,诚望诸君净碟盘”。


开过餐厅的朋友都知道,季有淡旺,生意有好坏,而天许一家生计都系于此,所以“座满足奔同转毂,客稀心急似烹油”“客渐来时心渐稳,身颇倦后意颇雄”。


生意不好时,善于思考总结的店家除了心焦,总是先从自身找原因,所以“焉能对此不心煎,百感茫茫立店前”“莫非礼数差周到,或许肴蔬欠洁鲜”。


街边小店员工流动性大,有时缺少人手,老板还得自己顶上帮厨,所以“头因天溽汗频下,手为油污腰亦弯”“碗碟生光还照影,稻粱于我重如山”。


诗人总是别有怀抱,但养家糊口又是男人责任,仰望星空还得脚踏实地,个中体会,如鱼饮水,所以“门前丛柳闹鸣禽,停抹橱窗眺远岑”“忍抛春日读书乐,苦盼深宵酒局收”。


服务行业虽然讲究和气生财,但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总不免遇到恶人,所以“不惧正颜驱恶客,但将温语迓佳宾”“斯世低眉无太过,低眉于我太艰辛”。


“餐厅杂兴”另为我喜者,不发高蹈诳语,总于艰难处自省自宽。诸如“藉此一家能饱暖,胜他贫老尚多哀”“所幸全家得安妥,如斯境况已难求”,恰似少陵“老去悲秋强自宽,兴来今日尽君欢”之情怀。此乃斯世凡人感同身受的人性温度,真实、亲切、可信。


君不见今日诗坛一二标榜清流的所谓名家,时胡杨自许作道德秀,每粪土权贵摆傲岸姿。设若因诗近人,发现其皮袍下面的“小”来,亦大可不必“友邦惊诧”,斥之矫情伪饰鄙吝鸡贼,毕竟秀才风骨总是容易到手,区区几行诗罢了。“好为清态者多浊”,此类造型不独类同叫嚣真切欠奉,深究,“其俗在骨”也——要之,如“餐厅杂兴”般不扬不抑恰如其分地写出境况和人性的真实,是性情与品格,也是功夫与笔力,殊不易也。


古今诗论汗牛充栋,但说一千道一万,真问题无非两个:写什么,怎么写。循此维度,卑之无甚高论,天许“餐厅杂兴”的启示无非两条:一是让饮食男女百工居肆在场,诗宜及物,宜及烟火人间的形而下生活;二是避开心不在焉妄作邯郸的“重拙大”陷阱,远离类型化写作,精准写景状物,恰切发兴生慨,锤炼笔力,真正写出写活写好“这一个”。

附:天许“餐厅杂兴”


之一


门前丛柳闹鸣禽,停抹橱窗眺远岑。


身老犹存踏青癖,事烦却损看花心。


山中桃李争春放,尘世艰难对客侵。


一霎风来还复去,酒帘再再拂衣襟。


之二


十载吟诗愧不工,厨师甫做气偏雄。


满堂鼎鼎人声沸,大灶呼呼焰火红。


麻辣鲜香指掌下,迎来送往笑谈中。


门前老树争春发,夏日行看绿荫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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