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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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斤酒山人 于 2025-7-4 08:42 编辑
(小小说)小孙孙的马马肩
斤酒山人
人生恰似一条蜿蜒的河流,每一段历程都是河中独特的涟漪,都应成为美好的忆点,就像碧水里扬起的银帆,闪耀着希望与拼搏的光泽;又如同蓝天里自在飞翔的白鹭,留下灵动而洒脱的身姿……
“爷爷,我要打马马肩,快呀,快呀!”夏日的蝉鸣撕破了午后的沉静,孙子熊楷林急切地跺着脚,不住地摇晃我的手臂,那被夏日晒得黑黝黝的脸蛋急得愈见紫红。那时,我正蜷在沙发的一端,而手机诗词网页上的字符就像萤火虫的闪烁,我指尖在屏幕前不时地移挪、点击,此际连空调的嗡鸣都成了背景音。“崽崽,再等会儿,爷爷马上就弄好。”我的敷衍应答轻飘飘落在了地板上,很不情愿的他,便在我手机屏面胡乱地划拨,刹那间,满屏字符如受惊的鱼群,眨眼钻进数据的深海无影无踪。
我不知道马马肩会被大家称之为什么,于是我在网上搜索了一下,结果大家都是一样的称呼,原来马马肩的称呼,并不是我家家承的“专利”,这跨越时空的古老游戏,曾驮着敦煌壁画里的稚童眺望飞天,也曾载着伦敦街头的孩童追逐夕阳。冬日里,孩子的体温透过棉衣渗入脊梁,像围着条会呼吸的围巾;盛夏时,肩头的汗渍晕开成花,却舍不得放下这份滚烫的甜蜜。原来它横通中外,纵贯古今,是人类最原始的浪漫,不过是用自己的高度,为挚爱之人撑起一方欢乐的天空。
老损的腰脊发出吱呀的哀鸣,像扇生锈的门轴。我扶着沙发扶手,膝盖微微发颤,腰身缓缓弯成了张满的弓月,孙孙利落地跨上我的肩头,他那小短的细腿晃荡中蹭过我的脖颈,温热的小手攥住我的额头。“坐稳咯——”我收紧交叠的手臂,刚直起腰,他便扯着嗓子喊:“爷爷,出发!”我们在逼仄的厅堂里一面听着儿歌,一面踏着无规范的舞步,时而兜着圈圈,时而孙孙又模仿汽车鸣笛而故意拖长声调:“嘀嘀,叭叭,唔……”,小看他的小胸脯随之起伏,声浪却震得我耳膜发麻,连茶几上的绿萝也似乎跟着在轻颤。而穿衣镜里,白发与童颜在镜面撞了个满怀,而现实中的孙孙忽然撅起了小嘴,腮帮子鼓成了小气球,“噗……噗……”地吹出连串带着口水的泡泡,温热的体液却流到了我的眉骨与后颈的衣领里。我佯作生气地瞪眼,他却咯咯笑着把脸埋进我的肩头,他那细软的头发扫过我的耳际。“爷爷,我打屁屁了,臭不臭呀?”他故意发出“噗噗”的声响,引得镜中两道身影都晃出了虚影。这一刻的我突然明白,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原是用衰老的脊梁托起新生的雀跃,连酸痛里都裹着了甜蜜。
“爷爷,你小时候也打过马马肩吗?”稚嫩的提问撩起了我的遐思。记忆的碎片在时光里沉浮,恍惚看见父亲站在青石板巷口,那深蓝布衫被汗水浸出深色的云纹,我趴在他肩头揪着他浓密的黑发,看着被暴晒的糖葫芦红果滴着糖汁……“打过,打过马马肩,就是记不起来了。”话音消散的瞬间,惊觉那些被岁月磨钝的往事,早已模糊得像浸了水的墨画,唯有此刻肩头沉甸甸的温热,提醒着血脉里永不褪色的传承。肩头的孙孙忽想伸手去够抚那天花板下的吊灯,于是不断剧烈地攒动、摇晃。我下意识地紧攥控制着他的双手,掌心里都沁出了微汗。“爷爷快看,我要摸星星嘛!”他兴奋的呼喊撞进了我的耳畔,窗外几只鸽子翩翩地飞过,而鼻中缠绕着孩童身上的奶香,在空调的微风里打着旋儿。我心绪又忽间闪回了去年的冬天,他裹着那蓝色棉袄趴在我肩头,像只乖巧的小猫……
“呸!”又一番带着糖香的口水吐落在我的额门,孙孙笑得直不起腰:“爷爷,天上下雨了!”未等我反应,细碎的唾沫星子又喷在了我的后颈,沾着饼干碎屑的小手拍打着我的脑袋,饼渣簌簌又钻进了我的衣领,痒得我直缩的脖子好不自在,他涨红的小脸却漾着狡黠的光,但我知道,我眼角的皱纹里,则是藏满了怎么也抹不去的笑意。也正是这欣喜中的灵感突然撞开了我的灵犀,诗意顺着我们的笑意汩汩而出:“噗噗口出屁颠颠,说雨吹痰马马肩。孥老童欢千里盼,晃头摇足正蹁跹。
“爷爷,我不要坐了,我要下来!”随着这声宣告,仿佛抽走我的遐思。我扶着茶几踉跄站稳,颤抖的手臂再也托不住他那日渐增长的体量。我看着他那蹦跳离开的小小身影,愿我这佝偻的脊背终将成为他童年的一座桥梁,而我满心期盼的,则是桥那头站着的,是他来日更健康、幸福的翩翩少年……
有人说人生如梦,有人说人生是酒,有人说人生如云,还有人说人生是甜甜的蜜糖。此刻被孙孙折腾得不无狼狈,却又欢喜满心的我,忽间又意味到:岁月馈赠的温柔枷锁,原是用蹒跚的脚步,丈量出亲情最绵长的刻度……,而这会晾晒阳台的被单,被风掀起一角,像极了多年前父亲肩头那件被我马马肩攥皱的蓝布衫,而楼下此际也传来或许是其他孩子在玩“打马马肩”的声音。因此我想,或许它也将与我记忆中的许多蝉鸣、笑声、诗句一样,一同被酿成了那一坛坛的陈年老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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