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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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斤酒山人 于 2025-7-5 15:39 编辑
南徙的牵牛花(散文)
斤酒山人
人别卅年,形当有易;
物辞千里,性可无常?
案头这四句诘问的墨痕尚未干透,阳台上的牵牛花,却已将最后一溜摇曳的梢头,缠绕在阳台的防盗网上。笔锋里最后的“常”字,还带着墨痕的毛边,便已暗合了牵牛花的南下移植,终将走向无堪与非常。
牵牛花,俗称喇叭花,乍一看与红薯藤颇有几分形似,叶片皆呈尖角开叉,附着细小的绒毛,伸着蜿蜒的藤蔓,同样开着形同喇叭的花朵……记得老家赣西北的山野,常见牵牛藤与红薯藤相邻同生,但须入初冬时际,才能见到淡粉的红薯花,它比牵牛花应该迟开三、四个月的光景,尤其二者更有着他们的天壤之别,红薯在华中、华南皆有人为的广泛种植,而我旅居粤南五年,竟从未见过一棵野生的牵牛花。牵牛花的种子,分黑与微白两种,中药称黑丑、白丑、二丑,性寒味苦,具利水、祛痰、通便、杀虫之效。
乙巳年的开春,我带着孙儿熊楷林前往瑞昌南义大房刘家走亲,闲暇游览时,于村边荒野采得成熟黑牵牛子少许,而那早春山野迎面而来的料峭寒风,像是在我的耳际调侃絮语:“呵呵,斤酒山人,这是要带这些牵牛花去看看岭南……”继之清明、谷雨时节,偶听鹧鸪的声鸣中,我将其种子撒入粤南暂居处的阳台花钵。不知何时,独苗破土而出,经我悉心照料,终迎来节节抽芽、花缀枝头的新景。尽管花期很短,总算迎来了第一朵花儿的绽开。次日晨起,更却发现它又攀高了些许,青翠的绿叶,似乎要托起远上的蓝天白云,倒又像要丈量高天的尺寸。
然而立夏方至,这棵牵牛花每至上午即需定时浇灌,稍有疏忽便得蔫萎,乃至枯亡,容不得我半分的懈怠、敷衍。我不禁蹲下身,轻抚着它柔软的藤蔓、枝叶,而所触之处多为燥热与疲软,毫无挺劲之可言。在赣西北老家,它本是肆意攀爬在山坡石缝间的勇者,任凭风雨、烈日如何地肆虐,都能劲拔茁壮地扎根成长,在树干、篱笆,残垣处,绽放出明艳的花朵和凝结殷累的子实。可如今,在这精心呵护的阳台花钵里,它却成了不堪一击的孱弱者。莫不是移之地袤方丰化,植以盆微岂沛然?我凝望着它,心中涌起诸多的思绪:是粤南的烈日太过炽烈,灼伤了它的野性?还是狭小的花钵限制了它的根系,束缚了它体能的强盛?又或许它只是在异乡的土地上,迷失了曾经的自己,如同漂泊在外的游子,在陌生的环境里,渐渐褪去了最初的锋芒,变得小心翼翼、敏感脆弱。为此,我不禁疑惑:在赣西北荒野肆意生长的它,为何到了粤南变得如此羸弱?寻常阳台花钵,难道也成了“养尊处优”的温室?看来上帝的造物也有他的局限,连牵牛花亘古不变的野性,此际竟也变得如此地不堪?难怪有人说,如果把花朵比做女子,宁喜《水浒传》里眉横杀气的母夜叉,也勿亲《红楼梦》中弱不禁风的林黛玉!
粤南的盛夏,空气黏腻如胶,正午骄阳将陶钵中的泥土炙烤出蜘蛛网状的裂痕。直到梅雨季来临的某个午后,应景里的及时雨,使我忽想起若干年前,在雨幕中的老家庐山西海垂竿,其时其地其景,犹如“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的诗情画意,至今遥想犹令人遐思不已。继而为今的当下,雨势渐强,一片藤叶因风而落,正好落在它根底的花钵里。嘿嘿,这岂不是叶落归根,人老还乡,可我却仍在这异乡里徘徊,而它又何尝不是另一个异乡漂泊中的“我”?我们共怀着故土的记忆,却又不得不在异乡重塑生存的希望。可为何你偏要如此娇弱,如温室里的花朵?继而又想:它的娇弱又何尝不是一种智慧与无奈之必须,是用退让的姿态,在这林立的混凝土结构里,争得一方立锥之地?
南粤的红薯藤,依然像赣北一样,长得是那样地劲健;南粤的杜鹃鸟,依然像赣北一样,叫得是那样地欢恰,只可惜今日的牵牛花,缘何全然没有往日的那种坚持、韧性? “移之地袤乃丰化,植以盆微岂沛然?” 啊,一季绵绵的梅雨,润不透独苗深沉的渴望;一方小小的手机,传不完游子遥远的乡思。我非植物学家,无从探究它“娇弱”的根源,但愿它的他日能结出丰硕的子实。而今唯以开篇之题句,向您——光临的读者倾诉这份困惑与感慨:
人别卅年,形当有易;
物辞千里,性可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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