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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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斤酒山人 于 2025-7-27 17:31 编辑
《桂、桉树下的物人异语》(散文)
斤酒山人
桂花树开花,原是植物再自然不过的生命律动。它借风借虫传播花粉,以无心之举完成繁衍,这本与人类带着目的、情感与意识的行为截然不同。只是万物流转间,总有些抽象的轨迹能彼此映照,倒不妨从文化与艺术的角度,寻几分逻辑上的牵连。
我在粤南的梅雨季见过桂花,湿雾裹着细碎的金黄,香气像被雨水泡软了,一缕缕往人鼻尖钻;赣北的腊月里也遇过它,光秃秃的枝桠间藏着两三朵,甜得带着点倔强——本是八月的主角,偏要在寒暑里偷开,像孩子揣着糖偷偷递过来,带着股不管时节的调皮。南北的桂树都不那么守规矩,五六月、腊月里常有零星花影,许是气候动了动心思,或是树本身就有自己的性子,像人心里的念头,总被风啊雨啊吹得摇摇晃晃。
人不也常这样?计划本上的格子填得再满,说不定窗外一声鸟叫,魂就跟着飞出去了;路铺得再直,一场雨、一句话,就拐进了从没预想过的地方。桂树开花哪懂什么该不该,不过是根须在土里觉出了暖意,叶脉在风里接了点湿气,便顺着天性把香吐出来;人却偏要在这些不由自主里,分出个主动来——是顶着风雨往前走,还是顺着地势拐个弯?就像桂树那零星的花与满枝的香,同是一棵树上来的,却在不同时候活出了不同模样。
其实啊,树的应时不应时,人的守着或变着,看着不一样,底子里却连着根。都是跟周遭的世界打着交道,树有树的性子要守,人有人的道理要讲,像一条河分了两道弯,看着岔开了,终究还是同一片水。
物的坚守,是信着自己的本分;变通,是顺着光景活。只要不碍着谁,反能添点好处,便如桂花错时开了,给日子缀点香,有什么不好?可人的坚守与变通,心里头揣着秤呢。邓世昌将军在甲午海战里沉了船,那是把民族的骨头看得比命重,这样的“守”,刻在人心上;汪精卫之流喊着“变通”,却是把良心当了买卖,这样的“变”,只能烂在泥里。就这样,有的人成了民族的英雄,有的人成了民族的敌人。
这便是不一样的地方:树开花是顺着本能,人做选择却揣着是非。树的好歹,看它合不合时节;人的对错,却要看站得直不直、守得正不正。
今日南粤大暑,连日阴雨把暑气浇淡了。我又往温莎堡南园走,佛肚竹的节鼓得圆圆的,像憋着笑;桉树却在一旁脱皮,旧皮蜷在脚下,新皮青生生的,透着股劲儿。老话说“人怕伤心,树怕剥皮”,可华南多见的桉树偏不,脱一层皮,反倒长得更直,像人把心里的疙瘩解开了,步子也轻快了。
桉树是个大家族,九百多种里,高的能顶到云里,矮的才及腰。长得快,也挑地方,合心意了,就能固着土、吐着氧,木头能造纸,叶子能炼油,连蜜蜂都爱它的花,酿出的蜜带着葡萄糖的甜。可要是待不惯,就成了“耗水精”,把地力吸光,还挤走别的生灵——好在这些能慢慢调治。
可见万物都有两面性,遇着对的地方就发光,不合拍了就容易蔫。只是树没那么多心思,人却能自己琢磨着调整,想来天地造万物,本就不是让谁一路顺畅的,磨一磨,才知道怎么活。
物是这样,人何尝不是?沈从文先生早年写湘西的水、边城的人,笔头子带着灵气;后来转向文物研究,从热闹的文坛钻进古籍堆,看似转了个大弯,其实没变的是对美的心思——从字里行间,挪到了衣裳纹样、瓶瓶罐罐上。就像桉树脱皮不是丢了本,是换层皮好继续长;他不过是换了种方式守着心里的“真”与“美”,让那份执着在时光里拧成了韧绳。
走到山上的“万象广场”,进“观止亭”歇脚,回头也能从另一条路下山。一路上的亭台、石阶、廊桥,都透着自在,像个能随便走、随便看的氧吧。几只彩蝶在草丛里飞,忽上忽下的,引着我转头——呀,又一树桂花,六月里开得正好呢。
正是:
万象广场小步山,
桂开无序树奇桉。
脱皮成得新生颂,
观止亭前亭止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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