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诗绝句副首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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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卯夏，余游姑苏，慕虎丘名久矣，冒烈日，将酒策杖，携妇往游。
日如火珠，悬中天，炙尘气，道上柳丝蔫然，蝉鸣嘶嘶，似诉暑威。余与妇相顾笑，策杖徐行，酒壶提于手，温渐生，然心向虎丘，不为热阻。
及山门，古柏三株，蟠曲如老龙，枝柯相交，蔽日成幄。拾级而上，石级齿齿，被苔痕半蚀，履之滑软。忽有风自岩岫出，裹松涛声掠耳，衣袂微动，暑气顿减三分。妇止步，指崖间题字，曰：“此非唐人笔乎？”余近观之，字已斑驳，唯“虎丘”二字尚可辨，笔力遒劲，如剑削石，想当年书者，亦曾临此风、观此景耶？
转而见剑池，两崖夹峙，壁色苍黑，如积铁。水自岩隙出，幽幽然下，泓然一潭，深不可测。相传吴王葬此，以剑殉，故名。崖上藤萝倒垂，如绿帘，拂水作微波。余倚崖而坐，命妇倾酒，酒入喉，微辛，与山风相杂，竟有凉意。妇曰：“闻此池夜有光，若剑影，信乎？”余笑曰：“千古传说，如池上水，虚实相涵耳。”
循崖侧小径深入，藤蔓翳日，忽逢一穴，口仅容一人，石扉半掩，苔痕封之。土人云：“此囚勾践处也。”俯窥穴内，暗黑如墨，仅闻滴水声，嗒然似叩人心。想当年勾践臣吴，困于此穴，草食冰饮，薪胆之痛，犹在石骨间。石壁上似有划痕，如指爪所抠，不知是真迹耶，抑或后人附会？妇抚穴口石，叹曰：“英雄屈伸，竟在此幽仄地。”余默然，移时方去。
复上行，见平畴一亩，石平如砥，曰“千人石”。石侧有小丘，丘上石如偃卧，首昂尾伏，曰“对石”。相传生公讲经于此，石亦点头。今观其石，顶有凹痕，如人掌抚迹，石根处苔色深碧，似沾法雨。想昔时生公说法，天花乱坠，顽石亦悟，而今唯见野菊数丛，在石缝间自开自落，与对石默然相对。旁有古寺，残碑卧于墙根，字为风雨剥，仅存“梁天监”数字。佛殿寂然，香炉无烟，唯燕巢于梁，呢喃作语，似续当年经声。
千人石上凹痕累累，如马蹄踏迹。想昔年吴人聚此，歌舞宴饮，声震林木，而今与对石共对空寂。
登绝顶，有塔孤耸，砖色如古铜，角悬铁马，风过锵然，似与山灵问答。望四野，姑苏城郭浸于暮霭，田畴铺陈，如绿锦，远树如荠。妇指曰：“彼处应是寒山寺？”余颔首，未及答，而山风又至，暮色渐浓。
日将沉，余与妇循故道归。足力微乏，然心自澄。念此游也，冒暑而来，得此幽境：松风涤热，剑池鉴心，囚穴见志，对石悟空。古迹虽残，犹存太古意。归途蝉鸣已歇，唯蛙声起于田埂，与壶中余酒气相和。
噫！天下名迹，多为游人所趋，然烈日登临，反得清净。盖喧嚣者，非境也，心也。虎丘之幽，不在松柏，不在剑池，在能使人忘暑、忘俗，如入太古之墟。携妇此行，诚不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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