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章微型小说 《宦娘惊唐》

心语轩窗

四章微型小说 《宦娘惊唐》

这几日眼疾，休养中，无聊作这些，儿子代笔

第一章　纸间藏锋
开元二十九年，长安。
我醒来的时候，鼻尖全是霉纸味。眼前是昏黄油灯，照出一排排晾满湿纸的竹帘，水气蒸腾，像一场未醒的梦。我记得自己在故宫修《开元杂报》，刀片划破指尖，血珠滴在纸面，再睁眼便成了唐朝少府监纸坊的小工——更准确地说，是刚被割了舌头、准备净身的小太监。
原主的名字叫叶小徽，十四岁，因偷看钦天监刻“凤命”铜版而被灭口。我魂穿而来，老太监王清以为我吓疯了，随手把断舌归位，灌了一口烧酒，算是保住一命。三日后，我裹紧粗布，咬牙剪去及腰长发，低头混进一队小黄门，被分去御书房伺候笔墨。
第一夜，我便撞见太子。
李璟披着银狐氅，站在檐下阶前，脸色苍白如瓷。他抬手示意众人退下，却一个踉跄，指尖抠住门框，指节泛青。我顾不得身份，抢上去托住他肘弯，掌心按在他颈侧大椎，拇指顺着肩胛骨缝狠狠一揉。这是现代推拿里最简单的解痉手法，他却猛地吸了一口气，瞳仁里碎雪四溅。
“谁教你的？”声音冷而低。
我垂眼：“奴婢……先前在纸坊搬帘子，落下肩伤，自己揣摩的。”
他未再追问，只道：“从今日起，随驾东宫。”
我伏地谢恩，后背冷汗湿透中衣——我替自己赌到一个暂时的护身符，却也踏进更深的漩涡。
第二日，信安郡王李湛校阅飞龙骑。
演武场黄沙漫天，纸甲试验失败，骑兵一刀劈下，纸屑纷飞，像白蝶乱葬。王爷抬手止住喧哗，笑意温雅：“少府监纸脆若秋叶，何人敢担国器？”众官噤声，我却在人后举手，声音还带着少年的细：“奴婢有法子。”
万千目光如箭射来，我解下腰间汗巾，蘸水拧麻，又抽出袖中石灰小包，就地演示“加麻纤维蒸曝法”。麻筋韧，石灰蚀，蒸后曝日，纸性转柔而力强。半日工夫，新纸可悬砖不裂。王爷以靴尖挑起纸角，眸光微挑：“你叫什么名字？”
“叶小徽。”
“跟本王走。”
我成了东宫与王府共抢的小太监，像一叶纸舟，被两股暗流左右拉扯。夜里我摊开那张随我穿越而来的残报——简体字赫然写着“天宝十四载，安史之乱”。墨迹新鲜，像一条尚未苏醒的蛇。我把纸贴在胸口，心跳声震耳欲聋：历史在我手里，是先兆，还是筹码？
长安月色如练，照着我一身孑然。我知道，从今往后，每走一步，都要像造纸一样——加筋、蒸曝、压平、晾干，把脆弱的命运，做成最柔韧的利刃。

第二章　宦海浮沉
冬至，大明宫初雪。
东宫后苑，梅苞红未绽，香已透寒。我抱着一摞新纸，随太子穿廊而过。李璟走得很慢，风痹入骨，每三步便停一停。我悄悄把袖中暖炉递过去，却被他推开：“人多眼杂，顾好你自己。”声音冷，指腹却在我掌心停了一瞬，像冰面裂出细纹。
腊月十五，圣命比试：太子与王爷各领内府一局，一月内呈上新奏折纸，先达御前者掌明年财政批驳之权。我自然成了东宫的技术令。王爷派高仙芝传话：“缺什么，到飞龙骑来取。”话里带笑，却把我架在火上。
我缺的是麻，少府监库房被火焚去大半。火起那夜，我亲眼看见牛贵儿的小太监在廊下倒油。灰烬里，我扒出一块焦木，上嵌私印“李林甫”三字。高仙芝按住我肩：“想活，就装瞎。”我反手把木印塞进他怀里：“想飞黄，就陪我装明。”
第二日，我托高仙芝运来西域“胡麻”，纤维更长，再掺入石灰浆蒸曝，纸质莹白如玉。太子夜巡作坊，倚门轻咳，忽然道：“叶小徽，你究竟求什么？”灯火在他眸里晃，像两盏随时会灭的烛。我低头研墨：“求一条活路。”他笑了一声，尾音却沉：“活路？这宫里全是死路，只看谁舍得一身骨。”
除夕前夜，第一批新纸成。我捧样纸踏雪赴东宫，却在夹城拐角被牛贵儿拦下。他捏着我下颌，指甲掐进肉：“小崽子，凤命在你脸上，咱家一眼就认得出。”我被迫仰头，雪光刺眼，刀锋已抵喉。电光火石间，一支羽箭破空而来，钉入牛贵儿手腕。王爷立于城阙，狐裘猎猎，收弓笑道：“本王的人，你也敢动？”
我跌坐在雪里，喉咙腥甜。太子随后赶到，看一眼箭羽，再看我，眼底墨色翻涌。那一夜，我被迁入东宫偏殿，名是侍读，实为囚徒。太子披衣坐我案前，一笔一画写《诫皇太子书》，却把笔尖按断：“李湛救你，你欠他一条命；本宫保你，你欠本宫一颗心。你选谁？”
我抬眼望他，烛芯“啪”地炸开，火星溅上纸缘，瞬间烧出一条焦黑的河。我伸手把火捏灭，掌心灼痛，却笑：“殿下，纸遇火会燃，可若先浸了水，火也无奈。”我把烧焦的纸摊开，水印暗纹里浮出一只振翅的凤。
窗外雪落无声，我知这场比试，我才刚开始。

第三章　凤谶血诏
上元灯市，火树银花。长安一百二十坊同时撤宵禁，灯轮下万头攒动，却无人察觉一场更大的烟火即将在宫闱炸响。
牛贵儿被王爷当街射伤，却未收敛，反于养伤期间密呈"赤凤吞龙"图谶：赤羽之凤，覆于东宫琉璃瓦，爪下龙体断成三截。玄宗震怒，命内侍省彻查"凤命"妖人。风声鹤唳，所有名字带"凤""徽"或生有朱砂痣者皆下狱。而我，颈侧正有一点胭脂记。
太子把我召至寝殿，抛来一只空药匣："自己进去，孤封你匣，尚可保尸首完整。"声音冷得像雪窖。我打开匣子，里面却是一张澄心堂新纸，洁白无痕。李璟背对我卸袍："写吧，把你的遗言写给李湛，他或许来得及为你收尸。"
我握紧笔，却在纸上落下三滴墨，忽而想到水印——若能把证据隐形于纸，再借御前呈奏，或可反杀。于是我叩首："殿下若信我，三日后，我送您一场春雪，洗净'凤命'。"
出东宫，我直奔飞龙骑。王爷倚阑干，正给一匹战马刷鬃。听完计划，他笑而不语，只抬手示意高仙芝捧来一只鎏金匣——西域火凤旗旧片，绢质，赤羽燃火，正是图谶里凤形来源。我指尖颤抖：原来真正的"赤凤"是他私结安西军的暗号。
"怕了么？"李湛俯身，眸里映着灯轮万点，"怕就留在东宫，做太子良媛。"我深吸一口寒气："王爷，我若留下，您可愿放弃兵权？"他大笑，解下腰间玉具剑递给我："事成，本王以西域为聘；事败，这把剑给你自裁。"
三日昼夜，我与高仙芝躲在造纸作。火凤旗片撕成纤维，掺入纸浆，再以镂空铜板压出水印纹——白日只见素白，逆光方现火凤。同时，我把从牛贵儿火场拾来的"李林甫"焦印倒模，暗压在凤尾，成"林甫驭凤"之象。纸成，我割掌滴血于槽，"让这纸记住我"——我道。
二月二，龙抬头。杨太真奉《道德经》新抄本入兴庆宫，玄宗于南薰殿亲迎。我易小太监装，捧匣随行。牛贵儿臂缠白纱，拦在丹墀，要搜匣。我高擎圣旨："御前呈书，敢近者斩！"袖里手指却抖得几乎捏不稳。幸而高仙芝按剑侧立，目光如炬，牛贵儿只得退。
殿内铜炉香烟缭绕，玄宗展卷。阳光透窗，照在纸上——隐形火凤倏然显形，尾缠私印。群臣哗然。我扑通跪地，朗声："此纸乃少府监新作，可辨真伪、防伪印。今有奸人先造火凤旗，复绘'赤凤吞龙'以陷储君，请陛下一鉴！"言罢，我将纸迎光再转，火凤翻飞，口吐人形——正是李林甫小像。
玄宗面色铁青，即刻命搜李林甫私第，果得火凤旗与谶版图板。宰相贬崖州，牛贵儿腰斩于市。血溅丹墀那一刻，我抬眼寻太子，却见他扶着鎏金柱，指节泛白，对我极轻地点了一下头。
当夜，东宫雪落。李璟披青狐氅，立于檐下等我。内侍尽退，他忽然伸手，拂去我鬓边雪粒："叶小徽，从今往后，你不再是太监。"我心口一跳，未等回话，他又道——声音低哑："可你也别想去西域。"
话音落，袖中折刀出鞘，斩断我腰间那枚玉具剑穗。刀光映雪，像一弯冷月。远处宫墙外，铁骑踏雪，飞龙骑的火把排成长龙，王爷正等我开明德门。我攥紧断穗，深宫寒透骨髓，却知自己已把最后一张底纸，押进了两场烈火之间。

大结局　龙阙飞霜
三月，崖州流放船队南去，长安最后一粒雪消融于太液池。我仍留在宫中——不是奴，也不是主，而是被玄宗亲封的“尚功女史”，掌造纸、督内府，正五品，赐紫金鱼袋。冠冕压鬓，我却夜夜梦回雪野，断剑穗在掌心割出血痕。
李璟的风痹愈发重了。春猎那日，他于骊山坠马，醒来便召我。东宫帘影深垂，药雾缭绕，他靠在榻，指着自己心口：“这里，比腿更疼。”我跪坐喂药，他以指尖描我眉尾，哑声问：“若孤求你留下，你肯不肯？”药汁晃出白瓷盏，像一弧冷月，碎在他寝衣。我垂眸：“殿下，臣想活成自己，而非谁的附庸。”他沉默良久，忽笑，笑意比药更苦：“也好，本宫……不拦你。”
同日傍晚，明德门火起。飞龙骑副将高仙芝夜开城门，放走十余辆油壁马车，车上无货，只载西风。我知道，那是李湛最后的邀约——车队尽头，王爷负手立残阳，火光照出他唇边熟悉的弧。我抱匣登车，匣中是新制“开元通宝钞”样，及那张被我撕得仅剩一角的“安史之乱”残报。纸屑随风，像白蝶扑火。
然而铁骑忽至，太子亲率东宫卫堵住去路。李璟披银甲，扶病立于龙旗之下，面色苍白，却目光灼灼：“叶云微，你答应孤的‘春雪’已落，如今竟要把自己葬进火里？”我下马，将样钞高举：“臣此去西域，非为私情，而为大唐——纸币一行，十年内可遏藩镇财权，免使将士只知节度使，不知天子！”声音撞在朱墙上，惊起暮鸦无数。
两军对峙，弓弦如月。我走一步，剑戟退一步。走到李璟马前，我把那枚被削断的玉具剑穗系回他鞍桥：“殿下，天下若棋盘，你我皆子。可子也想活成自己的模样。”血顺着我指尖滴落，在尘土绽成小红花。他俯身，掌心覆于我手背，冰凉：“若孤败了，东宫火起，你可会回来？”我抬眼，与他四目相对，雪夜灯火、药雾梅香，一并涌上喉头，却只化作一句：“若真有那一日，臣以纸为棺，葬殿下于青山，不让史书染尘。”
身后，李湛朗声笑：“皇侄，本王借她三年，三年后，活人还你，死人还史。”言罢，他伸臂将我掠上马背。飞龙骑齐喝，城门洞开，夜风卷着火灰，像黑雪落满长安。我回头，见李璟孤立于火与雪之间，银甲映红，身影被暮色一点点吞没。
出塞三千里，至于阗。我设纸坊、引雪水、植胡麻，三月成钞，五月行市。商路称“云微纸”，轻若鸿，韧若革，水火不侵。纸币取代重铜，节度使财权渐收，果如我所料。可我知道，安史之年的鼓声仍在更北处酝酿，像一场避不开的暴风雪。
天宝七载，长安传来急报：太子疾笃，请我还朝。我携最后一车新钞，昼夜疾驰，至灞桥，却闻鼓声震天——安禄山反了，东宫卫守潼关，太子亲征，已于灵武擅自称帝，是为肃宗。史官笔下，这段叫“天宝之乱”，而我手中，仍握着那张残报仅剩的指甲大碎片，墨迹恰好停在“安禄山”三字。
我终于明白，历史不是纸，可以撕碎重造；它是一口深井，我拼命往上爬，却成为井壁的另一块砖。雪落在铠甲，像多年前太液池那场春雪，冰冷、柔软，覆盖所有血与火。
我折道西行，再未入关。十年后，于阗旧坊废墟，有人掘出一方石碑，上刻：“唐女史叶氏之墓，无骨，有纸。”碑前，断剑穗与紫金鱼袋并列，已生满铜绿。风起，沙砾呼啸，像遥远长安的宫门，在无人处，轻轻阖上。

甲辰壹

四章微型小说 《宦娘惊唐》
这几日眼疾，休养中，无聊作这些，儿子代笔

甲辰壹

第一章　纸间藏锋
开元二十九年，长安。
我醒来的时候，鼻尖全是霉纸味。眼前是昏黄油灯，照出一排排晾满湿纸的竹帘，水气蒸腾，像一场未醒的梦。我记得自己在故宫修《开元杂报》，刀片划破指尖，血珠滴在纸面，再睁眼便成了唐朝少府监纸坊的小工——更准确地说，是刚被割了舌头、准备净身的小太监。

甲辰壹

第一夜，我便撞见太子。
李璟披着银狐氅，站在檐下阶前，脸色苍白如瓷。他抬手示意众人退下，却一个踉跄，指尖抠住门框，指节泛青。我顾不得身份，抢上去托住他肘弯，掌心按在他颈侧大椎，拇指顺着肩胛骨缝狠狠一揉。这是现代推拿里最简单的解痉手法，他却猛地吸了一口气，瞳仁里碎雪四溅。
“谁教你的？”声音冷而低。

甲辰壹

我垂眼：“奴婢……先前在纸坊搬帘子，落下肩伤，自己揣摩的。”
他未再追问，只道：“从今日起，随驾东宫。”
我伏地谢恩，后背冷汗湿透中衣——我替自己赌到一个暂时的护身符，却也踏进更深的漩涡。

甲辰壹

第二日，信安郡王李湛校阅飞龙骑。
演武场黄沙漫天，纸甲试验失败，骑兵一刀劈下，纸屑纷飞，像白蝶乱葬。王爷抬手止住喧哗，笑意温雅：“少府监纸脆若秋叶，何人敢担国器？”众官噤声，我却在人后举手，声音还带着少年的细：“奴婢有法子。”
万千目光如箭射来，我解下腰间汗巾，蘸水拧麻，又抽出袖中石灰小包，就地演示“加麻纤维蒸曝法”。麻筋韧，石灰蚀，蒸后曝日，纸性转柔而力强。

甲辰壹

半日工夫，新纸可悬砖不裂。王爷以靴尖挑起纸角，眸光微挑：“你叫什么名字？”
“叶小徽。”
“跟本王走。”
我成了东宫与王府共抢的小太监，像一叶纸舟，被两股暗流左右拉扯。夜里我摊开那张随我穿越而来的残报——简体字赫然写着“天宝十四载，安史之乱”。墨迹新鲜，像一条尚未苏醒的蛇。我把纸贴在胸口，心跳声震耳欲聋：历史在我手里，是先兆，还是筹码？

甲辰壹

长安月色如练，照着我一身孑然。我知道，从今往后，每走一步，都要像造纸一样——加筋、蒸曝、压平、晾干，把脆弱的命运，做成最柔韧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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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宦海浮沉
冬至，大明宫初雪。
东宫后苑，梅苞红未绽，香已透寒。我抱着一摞新纸，随太子穿廊而过。李璟走得很慢，风痹入骨，每三步便停一停。我悄悄把袖中暖炉递过去，却被他推开：“人多眼杂，顾好你自己。”声音冷，指腹却在我掌心停了一瞬，像冰面裂出细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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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十五，圣命比试：太子与王爷各领内府一局，一月内呈上新奏折纸，先达御前者掌明年财政批驳之权。我自然成了东宫的技术令。王爷派高仙芝传话：“缺什么，到飞龙骑来取。”话里带笑，却把我架在火上。
我缺的是麻，少府监库房被火焚去大半。火起那夜，我亲眼看见牛贵儿的小太监在廊下倒油。灰烬里，我扒出一块焦木，上嵌私印“李林甫”三字。高仙芝按住我肩：“想活，就装瞎。”我反手把木印塞进他怀里：“想飞黄，就陪我装明。”

甲辰壹

欣赏佳作，学习，问好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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