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梅尧卧

笔如刀锋 · 发表于 2016-1-11 15:40:05

今年，是南宋诗人梅尧臣诞辰一千一十三年，他是我所知道的现存诗歌最多。而知名度最低的诗人。
   梅诗的风格是“平淡”，这似乎已经是文学史的定论。但对其“平淡”风格的理解和褒贬，历代的认识很不统一，甚至是针锋相对的。
   相疑者认为“不足一平淡,夕少是枯搞”（朱熹）“不过他‘平’的常常没有劲，‘淡’得往往没有味。”（钱钟书）欣赏者却倍加崇拜：“留为子孙宝,胜有千金珠”（欧阳修）:“欧尹追还久籍醇,光生诗律擅雄浑”（陆游）。
   窃以为，虽然梅尧臣初入诗坛曾用到西昆派的关怀，他与西昆派的诗人关系也很密切。但他的作品受其影响是极其轻微的。其中最能证明此观点的，就是他早期作品的体裁。从天圣九年到景佑元年，他现存作品中，只有两首七律，不足百分之一，而西昆派是最喜七律的，《西昆酬唱集》二百四十余首诗歌中。七律占了一百四十多首。其风格上除了一首《五绝.无题》外，多数作品都是闲淡清丽，与西昆派的秾丽深密背道而驰。他的诗一开始就显示出与西昆体分道扬镳的倾向。
比如《新秋雨夜西斋文会》
夜色际阴霾，灯青谢客斋。梧桐生静思，络纬动秋怀。
小酌宁辞醉，靖言不厌谐，谁怜惜何水部，吟苦怨空阶。
比如《田家四时》

昨夜春雷作，荷锄理南陂。杏花将及候，农事不可迟。
蚕女亦自念，牧童仍我随。田中逢老父，荷杖独熙熙

草木遶篱盛，田园向郭斜。去锄南山豆，归灌东园瓜。
白水照茅屋，清风生稻花。前陂日已晚，聒聒竞鸣蛙。 ...

荒村人自乐，颇足平生心。朝饭露葵熟，夜舂云谷深。
采山持野斧，射鸟入烟林。谁见秋成事，愁蝉复怨碪。

今朝田事毕，野老立门前。拊颈望飞鸟，负暄话余年。
自从备丁壮，及此常苦煎。卒岁岂堪念，鹑衣著更穿。 ......

   或许梅尧臣看到了一味模仿李商隐的西昆派之弊，或许是出于自己的艺术个性，而选择了王维，韦应物的“清丽闲肆”作为自己学习典范。但终究会因为袭多变少，形成不了自己的“平淡”风格。如果他始终停留在这个水平上，那么他和学李商隐的西昆派，学白居易的王禹偁，学贾岛的魏野只不过是取向不同，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的。

   实际上，后来梅尧臣所追的“平淡”，已经超越了王.韦的清丽闲，有了更加深厚的内涵，有了独特的风格。以迥异于唐诗的特征而开宁诗风气之先河。把平淡的风格与激昂的情感融洽的结合了。
   元佑元年赴汴京赶考进士不弟。同年八月去建德县任。从此远离了洛阳，结束了与师友切磋诗艺的生活，这是他生活道路上的一个转折，也是他创作道路上一个转折。他把注意力关注在现实题材上了。努力从前代诗人所忽视的生活中发现诗情诗意。
   题材既然趋向平常，风格也随之走向于平淡了。处处可见平常之景，所感是平常之情，显然不宜再用雄奇奥衍或雕琢典雅的文字来表达了。梅尧臣推陈出新的开创了“以俗入雅”宋诗风格。
   梅尧臣的《依韵和宴相公》和《读邵不疑学士诗卷杜挺之忽来因出示之且伏高致輒一时之语以奉呈》可以看成是他的诗论。第一首诗开篇就是“微生守贱贫，文字出肝胆”。是说自己的诗是出自胸中愤激，是有为而作。“平淡”的诗歌完全可以用的愤激的感情作为创作的心理基础的。这与他在同年所作的两首诗意很一致。“我于诗言岂徒尔，因事激风成小篇。辞虽浅陋颇剋苦，未到二雅未忍捐。”和“愤世疾邪意，寄在草木虫”。
      在第二首诗中，开门见山就说出“作诗无今古，唯造平淡难”，为什么难呢？那是因为他把平淡看做了诗美的极境，可见梅尧臣主张的平淡已不是“辞句简朴主，思虑平夷”的风格，困为他并不以陶渊明，韦应物为典范，而是“既观坐长叹，复想李杜韩”，李诗飘逸，杜诗沉郁，韩诗雄鸷，大概都算不了是“平淡”。
   所以窃以为。梅尧臣心目中的 “平淡”已经是一个全新的概念，是一种炉火纯青的艺术境界，一种超越了雕润绮丽的风格。这非梅尧臣的独家之秘，而是整个宋代诗人的共识。“会将趋古淡，先可去浮嚣”的苏舜钦，“嬉笑怒骂，皆成文章”的苏轼，应该都是他的同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