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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 孝 则 传
石孝则,蛮掌村人。尝为支书,以迂耿免。饲鸡千余,晓扣柴栅,叹:“吾为尔等没世矣。”
上欲改革深化,产权明晰。布文鬻矿。孝则星夜驰友,以告。应声便许,略无犹疑,予银五十万。牛保堂者,村长也,因接任支书职与孝则有隙。本无意于矿,闻孝则志,大喜:“某碌碌,唯擅成人之美也。”
竞拍日,孝则、保堂并坐柳荫,村人围聚。保堂朗阔,五万一掷,每投码,必捶桌绝叫,旁若无人,蓄意张势。孝则沉静,以手支颐,久无一言。直上四十万。保堂语态转缓,五千一阶,斜睨敌手,以查颜色。孝则以千元微压之。保堂大呼:“一万!”累计四十万有四。孝则襟拭汗,闭目屏息。保堂亦拭汗,起坐徘徊,惧弃权也。伸缩数次,出手探息:“病耶?睡耶?”孝则立,易色曰:“一万!”保堂长吁抚膺,盛揖而去。或言孝则痴者,或言智者,竞相掊击,鸦噪至暮。
孝则妇卧床三日,不为炊。彼时亚洲金融危机,经济凋敝。煤炭随处淤积,累月无舟车往来。日炙,恐自燃。排门告知:“吨煤五元。”未几,复排门:“免费给与。遽求清场而已。”。
越二年,煤价黄金,孝则身家千万。锐意村长职。广撒银钱,戏台、墙壁随处布告施政纲要。保堂深患,知不免,挠之。置投票点一,唱票者一,计票者一。而选民千五。巳时,选民蜿蜒长龙,保堂犹言太早,端坐不动。有不耐者,返家高卧。至午,饭场喧嚷,票场冷落。吏邀人,警邀人,孝则左右亦邀人。保堂亲朋暗阻之。戌时毕。
土台唱票。夜深雪飞,村人意趣阑珊,渐渐散去。唱票者口唇僵硬,频呼热汤。计票者袖手,不能出。移至室内。丑时,孝则胜。保堂辈退。砖石飞蝗,玻璃碎落。警员疾呼灭灯,抱头避于墙根。孝则左右呼喝欲出,石如雨。噤声,石止。惊魂初定,唱票、计票者劈空厉骂,自谓工作人员而已矣,固无派别,罹此无妄之灾,吓以保堂家人性命。出。剩者相视一哂。微明,散作鸟兽。
旋夺支书位。至此,孝则略无羁绊,肆意挥洒,泼墨绘新村。机器轰鸣,钢筋林立。近六百户,户赠别墅。伐木山腰,填土刈草,造田千亩。旁横坝,截水导渠,以汲稼穑。镇吏曰:“上令退耕还林,君毁树开荒,背逆否?山田贫瘠,秋获寥寥,以此授民,民无怨乎?且米价粪土,插禾愈广,失钱愈多,君知否?”不听。吏熟视其背影,良久,曰:“大跃进之人也!时已逝,情长在。奈何,奈何!”
人喜南屋,别墅东坐。有二子者,长子居之,次子何如?有宅雄于别墅者,有庭广于别墅者,有辟室为铺者,皆不就。有欲就者,窥人不就,亦不就。孝则竟日游说。保堂亦竟日游说,言孝则遽驱人乔迁者,无他,涎旧村地下矿藏也。延请阴阳,持罗盘招摇新居,矫言风水不佳。益不就。孝则妇匿钱于柜、于甕、于银行。孝则索,坚不出。散发博髀,哭邻无良。益厌。可怜竟成孤家寡人!
春去秋来,木叶枯黄,蒿草萧萧。新村耶?狐兔之乐园也。岁终,茶话会毕,独留孝则小坐。论及世事,不觉涕下。孝则花甲,刚愎一世,竟至此。众吏凄然。相对良久,不知何言宽慰。
越三年,资源整合。以无钱赂上而首批关停。孝则委顿不振,杖行乡里,赖甕银苟活。二年,卒。家人收拢别墅,改售半价。
春,覆草植树。蛮掌居首。吏登荒垄,环眺四下,荆棘丛生,坝基颓圮。树苗叹曰:“孝则得无责吾欤?”尘土飞扬,山风呼啸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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