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楼吟稿》序
文/穿越梅岭 一 我认识白楼居士是前年在郭小东文学馆举行的广东省诗歌春晚上,同来的是清远文联和诗协几个人,给人的印象是很文艺、内敛的那种,也因此,我们互加了微信好友,并一直关注着。 在当代、特别是时下,很多人都认为传统诗词已经衰落,对传统诗词的创作也是弹多于赞。而当我捧读白楼居士即将付梓的诗稿时,对传统诗词的前景也有了新的认识,诗词不会衰亡。 白楼居士原名韩学早,一个八零后诗人,既有着对传统文化的痴迷,又能以全新的视角来观察生活,并从中汲取营养。如他写新农村的一组绝句:
浸潭镇虎尾村即景
云台哨塔立山头,虎尾成形到此收。 遥望村前烟袅袅,儿童嬉戏赶黄牛。
参观石潭镇水西村芦笋种植基地
水西模式不平常,整合资源建笋场, 参股分红皆致富,农村改革写新章。
水西村初心农庄用午餐
水西村外小农庄,鸡鸭鱼鹅米饭香。 自种菜蔬皆美味,初心一品久难忘。
笔调清新,语言质朴,通过对一些农村常见场景的抓取,抒发了“农综改”后农村一派新气象。像这种把日常生活当着写作的题材,是唐代大诗人杜甫开拓出来的。杜甫在盛唐气象下,一改当时人以应酬诗为主要写作手段的习惯,从日常生活中发掘题材,表现生活,格高境淡,给当时的诗坛注入一股清风。白楼居士继承了杜甫的这一传统,以敏锐的目光,发现了当今农村的美,并倾注笔端。 作者笔下的这种美,是自然的,不带一点矫饰。如“遥望村前烟袅袅,儿童嬉戏赶黄牛。”“自种菜蔬皆美味,初心一品久难忘。”有人也许会对这样的描写不以为然,他们有一种什么是诗,什么不是诗的成见横亘于心中,觉得如果不把诗写的像模像样,甚至是崇高,就不是诗。于是,就有人在拟古中讨生活,以致走不出来,终于由拟古而成为泥古。也有的人,一味的要求高大上,总把自己的作品摆在一个很崇高的点上,板起面孔来写诗,流于空洞而不自觉。
我的一个朋友曾经说过“写诗很简单,你就是你自己,你谁也代表不了。”白楼居士的诗词,差不多就是这样的。他的诗词中,有一种日常生活的意识。一般人的诗,尽管也有日常生活的影子,脱胎于生活,但如上所述,似乎总是崇高的,高出于生活。我们读白楼居士的诗,就没有这样的感觉,我们只觉得他所写的就是我们日常生活的某一天或者某一时。从中能体味出情趣,体味出诗的味道,亲切宜人,像这样的作品,在白楼居士的诗稿中我们还可以找到很多。比如下面这首《满庭芳》
路转车徐,林深鸟寂,微云薄雾漂移。叶黄枫染,秋意正浓时。笑倚阑干对视,浅滩外,一碧清池。青榕老,盘根错石,萦绕久难离。 凝思,如梦里,翠湖花海,携手相随。渐黄昏日斜,只怕归迟。一抹红妆俏影,定格后,回忆成诗。轻纱舞,游人倦客,容我想佳期。
词题下有记“2014年10月25日,与妻子杜文娟于从化石门森林公园拍摄婚纱照,归来以词记之。”词句优美,词境清雅,仿佛带着山野间的清香。本来是去拍婚纱照的,作者却没有将笔停留在卿卿我我,山盟海誓上,而是通过对周边景色的描写,将内心的喜悦逐步展开。美景如斯,人焉能不美。词境极空灵之旨,写来甚浅,读来却深,注情在“一抹红妆俏影,定格后,回忆成诗。”十三字,无尽回味,几多情意都在这句之中。
二
在白楼居士的诗词稿中,有为数不少的山水纪游作品。作者通过对山水的描写,抒发对大好河山的向往,以表达个人情志。 山水诗由南朝时期的大诗人谢灵运开创,并成为文学的一个流派,自古及今诞生了许多著名的山水诗人。但山水诗在发展过程中,也曾经遭到过抵触,如唐代著名诗人白居易就对山水诗人们著力于花草鱼鸟、山水田园的诗风提出了批评,他在《与元九书》说道:“以康乐之奥博,多溺于山水;以渊明之高古,偏放于田园。”“至于梁陈间,率不过嘲风雪,弄花草而已。”康乐就是谢灵运。元代的方回对晚唐诗坛出现的大量吟咏风花雪月的作品有过微辞,其在《瀛奎律髓》中说道“晚唐人非风花雪月、禽鸟、虫鱼、竹树、则一字不能作”基本切中了晚唐诗词创作存在的弊病。但这些,都不妨碍山水诗在文学上的重要性,相反,构成晚唐诗风和流派的恰恰就是被白居易、方回所批驳的那些山水诗。当代古典诗词的创作同样存在着这样的问题。
白楼居士的山水纪游诗不同于常人的地方,在于他能跳出白居易、方回所批驳的,也即前人山水诗“嘲风雪,弄花草”的窠臼,发现美、表达美,寄托自己的遥思。如下面这首《虞美人•石灶七彩天池》 缤纷花海千重浪,翡翠湖光上。玉溪流转水玲珑,最爱深秋时候、赏红枫。 天高地迥无穷处,可惜斜阳暮。夜来风冷雾微寒,共对一弯新月、倚阑干。
上片写七彩天池的景色,写的极其绚丽,缤纷花海,清清小溪,红枫,这些都是热烈的。下片陡然一转,从暖色调变而为冷色调。天高地迥是空间的变化,斜阳暮是时间的变化,作者通过对环境气氛的冷热对比描写、时空的变化,引出黯然的心情,对情怀的吐露是含蓄的。他把自己置身在天高地迥的大空间里,品味孤独。一面是阔大的背景,一面是背景之中孤独依阑的诗人。由于背景的阔大而纵深,就更显得画面中的人物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极具震撼力和穿透力。
顾随先生在《驼庵诗话》中说过“要在诗中表现生的色彩。”下面这首《虞美人•石灶七彩天池》就是这样一首表现“生的色彩”的佳作。 《临江仙•绿茶》 初饮一杯能上瘾,当时桌上相逢。甘香入口味无穷。喝茶如喝酒,醉后更轻松。 三十年来如一日,时光尽是匆匆。人生烦恼又重重。此间回忆久,茶是故乡浓。
这首词的语言很有特色,通篇不见辞藻的堆砌,读来平白,细品却如词中所写的茶,甘醇有味。所谓愈淡而实深。其实,我们的生活又何尝不如茶一样,作者将饮茶的感受比同与对生活的感受,不但深得茶中之味,亦是一个懂得生活的人。
《临江仙•饮酒》 朋友相邀来饮酒,频频对酌如倾。畅谈理想与人生。忽言谁得志,自个叹无能。 独羡古时贤隐士,不求名利营营。不图富贵与高升。抛开烦恼事,喝醉到天明。
这是写和朋友在一块饮酒的,朋友相见,喝到高兴时,时而畅谈人生,时而情绪低落,这些都是常见之情,你会这样,我会这样,大家都会这样。而能思接古人,脱略行迹,超出尘世的凡俗,一醉到天明,却不是人人都能具有的,这就看出诗人的与众不同了。要说境界的话,这就是诗人的境界,食人间烟火而不欲带丝毫烟火气。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诗人对自然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入乎其内,故能写之;出乎其外,故能观之。入乎其内,故有生气;出乎其外,故有高致。”读白楼居士诗词,足以当之。
三
俞平伯先生在谈到词的创作时,曾经说过这样一段话“我感到了解古人的文词很难,作旧体文词也很难。因为古人的环境和事物,都和现在不同,现在人不易了解。”俞先生的话意思很明白,就是,很多古代诗词中常见的事物和意像在今天都已经消失,我们在读古人的诗词时,已经很难体会到古人的那种心境了,何况创作,所以先生接着又说道“了解古人作品很难,自己写东西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是环境使然,没有办法的。”
我们当今所处的时代,跟俞先生说这话的时代又相隔了七十多年,俞先生已经说没有办法了,那么我们现代人岂不更无办法?我认为这种担忧是多余的,虽然古代许多的事物已经不存在了,但时代在变迁,新的事物又在不断的产生之中,因此,我们不必担忧写不出东西来。我们只要找准古典与现代的结合点,并能准确的把握、融合它,一样能写出精彩的作品来。我们看白楼居士《写给我儿小布谷三首》其二:
手捧相机频拍照,时时记录啼和笑。 初为人父喜难言,莫问亲情多重要。
作者不惮用新名词入诗,将古典和现代糅合到一起而不觉得丝毫的阻碍。照相机是现代工业文明的产物,这是古人所没有的,诗人借给儿子频频拍照,留下美好瞬间的描写,将天伦之乐和家庭生活的乐趣写的很是感人,真情流露。
《吟稿》中像这种新事物、意向入诗的例子还有很多,如《登阳元山嘉遁亭即景》中的“宽屏巨幕列如畦,赤壁丹霞落谷溪。”;《十里银滩》中的“摘下浪花三两朵,把它放在我心头。”;《渔家傲》中的“试问情痴何处有,谁人愿做单身狗?”;《满庭芳》中的“一抹红妆俏影,定格后,回忆成诗。”所有这些,作者无不信手拈来,妙合无间,真正做到了古典与现代的完美结合。从这里,我们也可以看出作者对词语的驾驭能力,从心所欲而不逾矩,既不失诗的味道,又不逾越诗的规范。
新语新意像入诗入词,首先要解决的是怎样具有诗词原来的味道,让读者没有阅读上的阻碍,白楼居士破除从古至今对新语新意像入诗入词的禁忌,在这方面的尝试和实践是成功的。
四
行文至此,我们对白楼居士的诗词创作和风格有了一个较全面的认识,诗为心声,从作品中,我们可以窥见他丰富的内心世界,对现实的关注,对自我的认识以及生命意识的觉悟。所有这些,都是一个优秀诗人不可或缺的品质。 当然,对于诗词的欣赏,从来就没有一个固定的标准,我们解读时,有时候也难免会出现“作者未必然,读者何必不然”的现象,而这并不影响作品本身所具有魅力和艺术性。
由此我也相信,假以时日,白楼居士一定创作出更多更好的作品来。(201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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