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金筑子 于 2018-4-16 07:15 编辑
金筑子按:此文本身极有价值,只是开头一段无关內容的涉及网友观点,现删去打开。
多年前,我在《作为经验的中医》中说过:“概念是建立在认知范畴基础上的关于某一类事物的概括表征。面对来自外界的复杂认知信息,我们需要对这些信息进行心理扫描和选择,并参照记忆中的知识对选择的信息进行分类归档,把它们整合进知识库形成某种认知范畴,最后再对这些认知范畴进行语言命名。”这就是概念的实质,一种范畴化的结果,或者叫共性归纳。必须牢记这一点,要不就会漫无边际胡扯。
从发展的观点看,最先出现的是文学概念(我把它叫做诗概念,因为西方文学界惯用“诗”指代“文学”)。这种概念的最大特点是内涵、外延极不确定,随物赋性,朦胧模糊,甚至只可意会不能言传。接着是自然概念,从日常生活中建立起来的那一类概念。最后是科学概念,位于特定科学系统中的某一类事物的概括表征。通过这个简介不难发现,我们的概念发展是一个逐步精确和固化的过程,如“蛇”,在初民那里意味着神秘可怖,阴险狡猾,含义极其丰富,想想伊甸园的“蛇”,想想埃及的“阿培普蛇”,再想想《诗经》的“蛇”就明白了。后来随着实践活动扩展,人们对蛇的认识逐步深入,“蛇”义逐步收束,最后就专指爬行纲蛇目那种动物了。
可见科学概念是最精确的一种概念,内涵确定,外延清晰,几乎已经固化。如果写一篇关于蛇的科学论文,你所用的“蛇”只能指爬行纲蛇目那种动物,而不可能是“你必用肚子行走,终身吃土”这种东西。但日常使用的“蛇”不会如此,往往会意义偏离,边界不清,如“金蛇”“银蛇”“巴蛇”等。诗概念的“蛇”较日常使用的“蛇”义偏离度更大,有些都难以确定其具体含义,如“灵蛇光怪蟠心胸”“石上精神蛇一条”。当然,诗概念、自然概念、科学概念的分界不会一清二楚,而是有所交叉重叠,呈现为一种逐渐过渡状态。文学多使用自然知识概念而少用科学概念,注重基本层范畴而忽视上位或下位层范畴构建(跨范畴层次或忽略范畴层次),由于受文化、情感和价值判断等因素影响,其层次边界通常是模糊不清和变动不居的。
现在的问题是其意义何在。既然有了精确的科学概念,为什么不抛弃自然概念与诗概念只用科学概念?这不省事省力吗?问题没有这么简单。人是一个复杂系统,人生的价值在于其广度与深度,丰富性是其生存质量的主要衡量标准。如果做什么都是内涵确定,外延清晰,一条二款、一清二楚的,那就不是人而是机器了。诗概念可看作对抗科学概念(逻辑化)的一种努力,也可看作古老思维的一种顽固残存,在科技越来越发达的今天尤其具有重大意义。我们都知道逻辑过于理性,干瘪瘪的,枯燥乏味,而文学却很感性,生气勃勃,可歌可泣,这就是它的价值,目的在增加我们的生存维度,避免我们变成执行程序的机械。
事实上,我们的思维方式只有两种:转喻的和隐喻的。前者属于科学思维方式,后者属于文艺思维方式。转喻本质是一种包容关系:整体包含部分,部分表达整体。这就是一种逻辑关系:自下而上的叫归纳,自上而下的叫演绎。如“水”,其上有无机物,其下有河水、海水、地下水、矿泉水、蒸馏水等。科学论文中的“水”指氢二氧,绝不会滥用,除非有特定的说明。但日常生活的“水”却含义广泛,边界不清,而带有很大的模糊性,如“喝水”,可以指喝河水、井水、开水,还可以指喝茶、喝酒甚至荷包蛋那种“水”。“喝口水再走嘛,”当我看病结束打算离开时,乡亲们总会这样说。别以为他是叫你喝口白开水再走,那意思是要你吃两个荷包蛋,里面会加白糖甚至是一坨剩下的回锅肉猪油,上面飘着几片蒜苗。诗的概念呢?则跑得更远了。“行云流水”“一双瞳神射秋水”“曾经沧海难为水”“云在青天水在瓶”,这“水”较科学概念的“水”和自然概念的“水”不知跑得多远了。
因此,读诗品诗不能照搬科学概念,把它们混为一谈。有些概念如风、云、水、木、残月、梅雨等,科学在用,日常在用,诗也在用,你得分清楚使用情况,不可张冠李戴。张冠李戴只能说明你水平低,不懂诗。谁说“残月”只能指农历下半月的下弦月?照字典解释“残月”也有“残缺不圆的弯月”的意思,甚至有把“新月”叫“残月”的。不能因为后来出现了科学的“残月”就不准诗人再用原来的“残月”,没有这个法律法规。翻字典,用科学概念解诗比较省事,但这恰恰暴露了他的外行本性,不知诗为何物。而且这种做法极具危害性的:蒙蔽广大诗人,把诗降格为科考,等于毁诗灭诗。
梅花山人按,本文作者为格那丁,原作前边原有一段文字是有关写这帖的原由,尊重版块管理的重新编辑,兹不复原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