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根谭文学院开版元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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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根谭文学院开版元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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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菜根谭文学院 于 2018-5-21 20:15 编辑
四月卅日,应好友刘渭贤老师之邀,出席他在温哥华文化中心举办的《刘渭贤六体书法展》揭幕典礼。刘老师是加西中国书法学会创会会长和顾问,从事书法研究与教学数十年,作品曾展于和收藏于中港台、美加和日本等美术馆和博物馆。可谓蜚声中外,桃李满园。典礼上,名人雅士云集,不少书法家和爱好者纷纷前来捧场,六种书体占满了展厅的每一个角落,观众的赞美声不绝。
与刘渭贤老师和在场的的熟人一一打过招呼后,正想慢慢欣赏刘老师的书法,一前辈邀我去观赏一副对联。在后厅的转角处,赫然写着:“秋声惊客欧阳子,残菊撩人李易安。”落款是“芦卉撰联,刘渭贤署。”作者原来是程宗慧老师,一位中国退休的中文系教授,定居温哥华后,仍热衷传统文化,发表了不少对联诗词佳作,几乎所有文化活动都有她身影出现,在大温市文化界颇有名气。程老师说这是她特别邀请刘老师书写的,闲聊间要求我为它美容,并要我为该联作一点评。
笔者与程老师相识多年,她学识渊博、治学严谨、谦虚坦诚,令人敬重,极富文人气质。程老师没有半点教授架子,我们经常在电话里讨论诗词,各抒己见。有时我们也有争论,和而不同,十分融洽。八年前,她在《环球华报》首创了传统诗词专刊《枫华夕拾》,并担任主编,曾聘请笔者当顾问,要求笔者为来稿把关。出于友情和兴趣,虽然受宠若惊,笔者还是不遗余力地对每篇作品认真审阅,并对一些作品和专栏提出了建设性的意见。在程老师主持下,为我开设了《诗词研讨》的专栏,笔者先后发表诗词唱和与原创诗词多篇。程老师也不时邀请笔者为其大作写评论,因平时很忙,自己要写的东西都无暇顾及,所以一直不能满足她的要求。
笔者爱好广泛,对联诗词只是其中之一,所有爱好都是蜻蜓点水,一无所成。只是无聊时喜欢挑战自己,除了经常请文友批评自己的新作,为自己的作品美容,还为一些古今权威作品美容。此举可能会令一些没认真阅读拙作的人造成了误解,以为我是只讲求格律,不论诗意,而且不知变通的保守者。墨守成规是创作者的大忌,在此,我不得不重申本人说过无数遍的话,对写对联诗词的人而言,既然玩古代游戏,就得遵守游戏规则,但是,当你的句子好到自己或行家都无法改得更好时,格律完全可以为你网开一面,因为好诗是不受格律限制的。正如曹雪芹在《红楼梦》第48回借林黛玉之口说;“若是果有了奇句,连平仄虚实不对都使得的。”
曹丕说:“文人相轻,自古而然。” 草是邻居的绿,文章是自己的好。程老师如此信任笔者,慷慨地要求美容,这种实事求是、追求完美的心态确实难能可贵。通常,给认识人的作品点评,大都是溢美之词,因为批评别人是一件高危的事,极少有人敢于面对自己的不足,更不用说要公开接受别人的批评。无论批评者批得多么合理,被批者总是觉得批评者有意跟他过不去。许多文人往往就是为了所谓的自尊,原本很好的朋友,结果双方大打笔战,以致人身攻击,更有甚者,对簿公堂,朋友变成仇人。笔者应邀为熟人的作品点评,这还是第一次,因为相信程老师怀有三国时魏国文学家丁廙的雅量,所以才敢在此“胡作非为”。
现在让我们重读一下程老师的大作:秋声惊客欧阳子,残菊撩人李易安。
联作对仗工整,立意很好,作者把两位北宋大家的名字和作品都嵌进联中,让宋词的清风在温城中飘逸,唤起人们重温宋人的佳词妙句。程老师上联的“惊”字用得尤佳,是句眼,它点出了欧阳修《秋声赋》的开场意境:“欧阳子方夜读书,闻有声自西南来者,悚然而听之。”以《惊秋》为标题的作品,李商隐、李嘉祐、陆龟蒙、韦丘、齐己等唐代大诗写过。“客”可以是欧阳修,也可以是别人;全句意思是,秋声惊动了欧阳修,或者,欧阳修的《秋声赋》惊动了天下人。上联完美,帅不可当,笔者喜欢。
至于下联,“撩人”一词用得甚佳,笔者钟爱,只是不喜欢被“残菊”撩。作者似乎想用“残菊”去写李清照,据我所知,李清照从未用“残菊”入其作品。我们只能通过“黄花”而想起李易安“人比黄花瘦”和“满地黄花堆积”的经典名句。只有通过此二句,才能把“黄花”与“残菊”联系起来;也就是间接,而不是直接通过“残菊”联想起李清照。可惜,这些句子都有悲秋伤感之意,“撩人”通常表示挑逗,引诱,使人着迷之意,例如,明 徐渭《遮叶牡丹》诗:“终是倾城娇绝世,只须半面越撩人。”“残菊”撩人,只能撩起别人的伤感,不能撩起别人的兴奋。如果我们说到“枯荷”自然就想起李商隐的“留得枯荷听雨声”;读到“微云”,自然就知道“山抹微云”秦学士,那么谈起“残菊”就未必想到李清照了。其实,倒有不少人用“残菊”入诗,只不过它们都不是脍炙人口之作。现选两首为例:
晚秋夜 白居易
碧空溶溶月华静,月里愁人吊孤影。
花开残菊傍疏篱,叶下衰桐落寒井。
塞鸿飞急觉秋尽,邻鸡鸣迟知夜永。
凝情不语空所思,风吹白露衣裳冷!
残菊 陆游
残菊一枝香未残,夜窗拈起百回看。
过时只恐难相笑,我是三朝旧史官。
如此看来,作为元配的下联,审美上的追求似乎未尽全力,如甘于现状,可能会受到形神清新的小三挑战。现在,笔者请来八位小三,看其中之一能否与元配一争高下:
1 春色撩人陆放翁 陆游有《钗头凤》:“满城春色宫墙柳”,《剑南诗稿·山园杂咏五首》:“春色撩人不忍為”;
2 花影撩人李易安 李清照有《完溪沙》:“月移花影约重来”;
3 香袖撩人李易安 李清照《醉花阴》:“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
4 诗酒撩人李易安 李清照《醉花阴》:“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
5 篱菊撩人李易安 李清照有《醉花阴》:“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
6 篱菊醉人五柳生 陶渊明自号“五柳先生”,有《饮酒》:“采菊东篱下”;
7 残菊凝情白乐天 白居易字乐天,见上诗《晚秋夜》;
8 残菊留香陆放翁 陆游号放翁 见上诗《残菊》。
笔者试用“春色”、“花影”、“香袖”“诗酒”、“篱菊”等去“撩人”,看看是不是会比“残菊”撩人更令人怦然心动。第1句以春对秋、色对声、陆对欧、翁对子,对仗不仅工整,而且用春天的美景衬托秋天的萧索,使上下联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第7、8句的“残菊”是很难让读者联想到白居易和陆游的,因为他们的写残菊的诗并非家喻户晓,之所以这样用是为了保留原作者情有独钟的“残菊”。
其实,作对联时,最常犯的毛病就是对得太工,以致上下联缺乏对比,上联既然悲秋,下联即使说秋,也不应带有伤感之味,不然就显得乏味了。正如刘勰在《文心雕龙-丽辞》说:“反对为优,正对为劣。”此话虽有些过分,其实刘勰只是想对那些过于追求工整而陷入合掌之人当头棒喝。纵观古今佳联,“正对”远多于“反对”。也许程老师想用“秋声“与”残菊”两句话的反复,加强对自身的暮年发出感叹;或者用“篱菊撩人李易安”做下联,可能与作者的心境更为契合,不知程老师意下如何?
然而,每个作者都有自己的喜好和选择,笔者虽然在作品的美容上花了点功夫,自以为比原作出色,原作者未必喜欢,也未必接受。但是,如果程老师或读者认为八位小三没有一位能与元配争宠,就挥动手中的利斧,给它们做一个从头到脚来大整容!或者干脆省着点,把它们拒于门外。
敬请程老师和读者批评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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